我那时回头一看,登时吓了一跳,背后冷汗直冒。
原来本应该是破庙入口的地方一下子消失不见了,我身后竟然是一望无际的郊野。
“这可真邪门了!”我在地上吐了两口唾沫,算是去邪气,赶紧往县城里赶。
天色渐暗,我手中紧紧攥着那张药方,闯进了一家正要打烊的药铺。
这药铺老板留着长胡子,名唤胡三,胡家原来是梁山的野户,以打猎、采药为生,后来梁山闹了匪患,胡大、胡二被山匪抓去充了壮丁,唯有胡三被父母带着逃难最终落脚到了阳谷县。
因为胡家逃难时带了诸多药材,正逢山匪作乱,草药采集困难,一时间价格飞涨。胡家也由此卖药发财,才得以置下了这爿药铺。
传到胡三手里,这药铺已经快十来年了,大郎因为卖饼时常在这条街上走,后来偶有头疾,也问胡三买药,一来二去便熟络了不少。
不过胡老三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近年来西门家的药铺势力猛涨,起先凭借着一些春宫药方敛财,西门家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
而且西门庆的爹西门凌颇有商业头脑和野心,没有和其他商人一样把大笔钱花在了烟花柳巷。他动了个脑筋,想着占掉整个阳谷县的药材需求。
说到这里,其他药材铺的老板不得不佩服西门凌的决策。他把大量钱花在采药人身上,不仅仅笼络与他们的关系,而且还大批量地收购、囤积他们的草药。
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西门凌还派人花大价钱雇药农造了培育药材的百草园。
就是这一举措让西门药铺在几年间控制了药材的源头。
但是,这一切还没完。
紧接着西门凌的目标就是郎中和药师,凭借着软硬手段,西门凌几乎再次控制了客源,病人寻了郎中,用的基本用药都来自西门药铺。
而且实话讲,由于这样做,西门药铺的药材和质量确实也比别家要好出不少。
由此,西门药铺几乎垄断了整个县城的药材供给,采药人几乎只向西门家的店供应药材。
剩下的店基本上都只能捡西门药铺挑剩下的,而且大部分的郎中也会用西门药铺家的药,要么就是推荐人去西门家配药。如此一来,其余的药房自然就萧条了起来。
胡老三的店也是如此,伙计也一个个少了,最后只剩下胡老三自己招呼生意,让他女儿在里面配药。
这药材买卖似乎是个油水十足的行当,但是胡老三家估计能吃到的油水越来越少了。
由此,胡老三家的药铺也越关越早了,因为平日里根本没什么生意。
但看见有人闯进去,他顿时眼睛一亮,可一看是我,他又如枯萎的花枝似的低下了头。
“胡老板。”看到对方态度冷淡,我心头也像是被浇了一盆了冷水,平日里他还算友善,但是近日药店生意萧条,胡老三自然是开心不起来。
“武大是来配头疼药?”胡老三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问我。
“不是不是。”我举着皱巴巴、浸着汗水的纸条在胡老三面前晃,“我有一偏方,上面写着药剂,你且帮我看看。”
胡老三心中疑惑,哪还有郎中开药方不让病人去西门药铺的。
但是等到他接过药方仔细去看的时候,脸上的困惑逐渐转为震怒。
他愤然将纸撕成一团,扔在了我的头上,并指着我破口大骂:
“你这个卖饼的三寸丁,如今也敢来调侃我,还不快滚!”
我一听,顿时也急了,扒着药铺台面说道:“胡老三!我这纸写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怎将它撕了!”
见我急了,胡老三的态度也缓和了,说:“我看它写着小麦粉6两,沸水1碗,凉水1碗……具体也忘了。”
说着他往地上找碎纸,一边弯着腰一边叹道,“武大,你别怪我脾气不好,近来生意实在太差了,我以为你是拿这些来戏弄我。”
“我本不识字,何来用字戏弄你!”看着纸张破碎,我的血都往头上涌。
“我猜你也是被别人戏弄了。”胡老三将碎片拼了起来,眯着眼说,“还要酥油…半勺,然后是芝麻……芝麻1把。”
“没了?!”我睁大了眼睛。
“没有。”胡老三摊开手,摇摇脑袋。
我心中满是疑惑,这到底是药方还是食材,听上去不就是我做炊饼的料吗,想到这里我竟不由地转身离开了。
胡老三望着我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说:
“若是我再年轻10岁,自然也是要和西门干上一场,只可惜人老了,家里又有女儿须出闺。”
他的话就这样迷失在了风中,仿佛泥牛入海,不留痕迹。
来到家门口,想必金莲已然是随西门小子去了,自然也不用太拘束,大摇大摆闯进屋子,却听“啊!”的一声。
“金莲?!”
我看她吓得摔倒在了地上,神色惶恐慌张。
我正要去扶她,没想到她手脚都抖了起来。
“武大……你……你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的。”金莲倒在地上泪水横流。
“什么呀!”我别过头,也不理会她,只是坐到一张凳上,叹了口气说,“我没死!”
金莲听到这,狐疑地看了看我,等到触到我的手之后,便鼓起勇气站了起来。
“你……你不是寻死去了吗?”她看着我,活像是看到了一个人间奇迹。
“我知道你乐意我死,这样你也好顺理成章随了那西门小子去了。”话刚出口,我也后悔了。
如今夜也渐深,金莲点上了一根烛,红晕映在脸上,显得更为楚楚动人。
看着金莲没有说话,我不由地也内疚起来。白天的气闷和郁结到晚上全化为内疚和惆怅。
“想来这些年也算是委屈你了,金莲。”我望着她说。
“我生来贱命一条,前半生也没得选。”金莲坐在了我身边,也叹了口气,抚着我的背说,“大郎……相公,也是怪我,女儿家慕虚荣,西门庆他许我宅院、花园、丫鬟和家仆,谅是寻常女子,又怎能拒绝他。”
“是呀,又怎能拒绝他呢。”我说这话的时候格外得诚恳,连我自己都被这话吓了一跳。
顺着这话,我又继续说道:“金莲,那改日你就离了家门,随那小子去吧,只求他对你好些,不可再负你。”
说到这里,我的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你当真那么想?”金莲愣了愣,看着我,眼泪也簌簌落了下来。
我含泪点了点头:“西门那小子长得俊俏,与你一起也算是成就一桩美事吧,倘若你心不在我身上,拖住你又有什么意思。”
“那你怎么办?”金莲反问。
我看着她,勉力挤出笑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