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要在江左查明此案的真相,无法与你们一道去京都了。”范轼源道:“我会安排人手一路护送你们,不过,散发传贴请愿声势浩大,你们又是清白儒生,想来锲安司也不敢对你们下手。”
沈珺点点头,拿起传贴道:“这张传贴可否让在下带走?今晚游说众人时应该有用。”
“自然可以。”
沈珺拱了拱手,带着传贴告辞离去。
……
两日后,钱塘府衙前。
经常路过此地的行人觉得今日有些不同。原本支在府衙门口的摊子已然不见,目之所及只有一片空空荡荡。
难道那些儒生不请愿了?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就望见巷口转出一名冠服生员,他面容清瘦,正气凛然,左手握着一叠传贴,右手高举起一张,一边稳步走来,一边大声喊道:
“江左布政司屈平,为掩盖通敌叛国之罪!
构陷我等业师,江左行省监察御史熊奉咸!
满朝皆知,我师直谏敢言!赤诚忠心!
今传与天下人!为我师请愿彻查!”
话音刚落,他的身后跟上了三十位儒生,六人一行,分作五行排开,人人都举着传贴,跟着他大声疾呼:
“请愿彻查!”
“请愿彻查!”
“请愿彻查!”
喊完一遍,他们将传贴分发到路人手中,随后又是一阵高喊响彻云霄:
“江左布政司屈平,为掩盖通敌叛国之罪!
构陷我等业师,江左行省监察御史熊奉咸!
满朝皆知,我师直谏敢言!赤诚忠心!
今传与天下人!为我师请愿彻查!”
“请愿彻查!”
“请愿彻查!”
“请愿彻查!”
行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得不敢说话,呆呆地接过他们手中的传贴。
忽然,人群中有人喝道:“为熊御史伸冤!为熊御史伸冤!”
然后有一群人也高呼了起来:“为熊御史伸冤!为熊御史伸冤!”
行人们大受感染,只觉得这位熊御史含冤至深,不由自主地也跟着他们喊了一回:“为熊御史伸冤!”
范轼源等人躲在暗处,见沈珺将此事的声势做得如此浩大,心中也对他颇为佩服。望见儒生们往北而去,消失在路尽头,成煊对范轼源道:“范叔叔,我们今日就出发去尚屿吗?”
“今日午后就走。”
他们回了报房,用过点心,然后骑上马往会稽府的尚屿县赶去。
就在他们离去之时,一名百姓装扮的男子对另一名道:“他们要出城了,赶紧通知兄弟们跟上。”
那人应了一声,疾步奔走,消失在巷口。
……
第二日清晨,策马赶了一夜路的四人,在尚屿县刚开城门不久后便入了城。
他们在城内寻了一处客栈住下,顾不得休息,范轼源便对三人道:“尚屿只有两处造纸坊可制大笺纸,一座是城东明家纸坊,一座是城西的陆家纸坊,看来我们需要兵分两路了。”
“不如小煊跟着范叔叔,让川子跟着我。”钟开仪道。
“如此甚好。”范轼源一面说,一面让川子取出准备好的尚屿县图,将明家纸坊指与钟开仪和川子看。
两人默记了一回路线,便立即出门了。
明家书坊内,两名造纸人做完上午的活,正在喝酒吹牛,突然听见窗外有人大声骂道:“叫你出门前记一下,怎么每次到这里,就把造纸坊的所在给忘了?!总是如此粗心大意,耽误我给恩公买纸怎么办!”
其中一名张姓造纸人道:“老赵,你说他们是不是要找咱们这家纸坊啊?”
“我觉得是,城东就咱们一家,名头又响,他们要给恩公买纸,肯定要买上好的。”
“要不我们去看看?别让人家白跑一趟不是。”
“行,出去看看。”
两人放下酒盏,出门一看,只见一名年轻的白袍男子正和一名仆人打扮的小厮在那里东张西望。
老赵上前拱了拱手:“方才在屋内听到两位似乎在找造纸坊,敢问找的是否叫明家纸坊?”
白袍男子一听,喜上眉梢:“正是正是!我姓白,敢问如何称呼?”
“叫我老李吧!我和这位老张都是明家纸坊的造纸人。只是今日东家不在,若是想要买纸,明日还得再来一趟。”
“不妨事不妨事,我们也不是全为了买纸,其中原委有些复杂,二位师傅若是得空,可愿意听在下诉说一番?”
一听说有故事听,每日重复无聊造纸工作的老张和老李忙笑道:“得空得空,二位里面请,坐下说吧!”
自称姓白的男子和他的小厮跟着老张、老李进了造纸坊,白袍男子四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怪不得我恩公只喜欢用这明家纸坊出的纸,我刚看了看,你们所用的材料都是一等一的,想必成本甚高吧?”
老李憨厚一笑:“价格确实有些高,东家舍得花钱造好纸,我们也就多尽点心。”
白袍男子又看了一回,口中赞叹不已。少顷才坐下道:“其实今日来是有个缘故的。”
老张和老李忙竖起耳朵。
男子又道:“我知道恩公平常喜欢在此处买纸,所以想寻个法子报答一二,但是我又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才私下里摸过来的。我想过来把他接下来一年的买纸钱都结了,不过……”男子突然愁容满面。
老张急道:“不过什么?”
“唉,我不知道恩公的名讳。”男子叹了口气。
“这好办!”老张爽朗一笑,“我们这里有买纸人的订货册子,上面还记了他们宅院所在地,方便我们直接送货的。你知道他家住哪里吗?”
“这个倒是知道的。”男子笑道。
“那行!老李,把那册子拿过来吧。”
男子恭敬地接过册子,慢慢翻看起来,站在一旁的小厮也忍不住,伸着头一起和他看。不一会,他指着一个名字道:“这位就是我恩公!”
老李和老张凑上去一看,是个名叫毛铮的。他们也不认识,接过册子仍旧放回原处。
老张道:“今日东家不在,没法付钱了,不如你先把名讳留下,等明日东家来了,我们再跟他说。你们明日得空再来一趟吗?”
“能来能来。”男子道。
老张点了点头,正准备给男子倒些茶来,却见他忽然起身道:“今日突然造访,实在有些唐突。多谢二位将那册子拿与我看,我便不久留了,明日再来!”
说完,带着小厮便离去了。
男子转过一个巷口,见四下无人,转身对小厮道:“川子,快拿出纸笔!再不写下来,我就要记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