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二十年,丹阳郡,南军驻地,地牢。
“将军,那小子好像醒了?”一个有些谄媚的声音在地牢中响了起来。
明灭不定的烛火,晦暗的光芒,肆意游走的爬虫,吐着信子的大蛇,还有……等待被处决的刑徒。这就是叶恒醒来时所能看到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的模样,因为散乱的长发彻底遮挡了他的眼睛,他想要抬手整理下头发,却发现自己被死死的绑着,根本不得解脱。
低头看去,脏兮兮的白衣服上,写着的是赤红色的“囚”字。他被死死的绑在了木桩之上,在阴冷的石墙前,宛如一个等待被绞死的囚徒。
“我,这是在哪里?”叶恒挣扎着抬起头来,声音沙哑的开口问道。或许,是太久没有喝水的缘故,他的声音就如砂纸摩挲发出的响声一般,晦暗而难听。
“南军,战俘营,地牢。”一个清冷的女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叶恒勉强甩了下头发,便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在他的面前,坐着一个身着暗黑色铠甲的女将。她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正是最美好的年华。她容貌生的极好,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叶恒没有欣赏美的心思。因为,他和那女将对视之后,便看到了女将那双泛着冷意的眼眸。只感觉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让人遍体生寒。
“战俘?”叶恒听到女将的回答之后,喃喃的重复了这个词语。
他先前,已经死了。
他这个为恶棍辩护的律师,终于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他以为,已经解脱。
但身上的疼痛,和眼前的地牢,让他明白。这里,并不是地狱。他,又活了一次。
“将军,和这小子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拖出去宰了吧。”
女将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布甲的瘦小汉子,那人留着八字胡,先前的提议正是他所说。
叶恒有些焦急的说道:“慢着。我还有价值。”
那瘦小汉子还想继续说话,但那女将挥手阻止了她。她放下了手中把玩的匕首,取出了旁边放着的皮鞭,饶有兴趣的开口道:“说说,你有什么价值?”
“我读过书,识字,能写文章,会算账。”叶恒在心底默默盘算了一会,把可能令自己存活的信息说了出去。只要他身处的是一个古代王朝,那能识文断字的,便永远都是极少数。会算账的,更少。
他现在能确定自己穿越了。但,这具身子除了疼痛之外,并没有给他留下一点有用的信息。
“是啊。读了十多年书,连个举人都没考出来。只是个,穷酸秀才。胆小如鼠,还是个逃兵。”那瘦小的汉子,听了叶恒的话之后,有些酸酸的开口道。
大越国,重文轻武,那些读书人都是金贵的人物。国朝文风鼎盛,且重功名,寻常为官,非举人不可。落榜之后,这小子被人一刺激,觉得功名无望,便投身军中。只是,没想到,刚上了战场就被吓得当了逃兵。
瘦小汉子并不知道的是,虽然大越科举刻意提高了秀才功名的通过率,但对于有资格为官的举人功名却是把控的极为慎重。举人,其实是少数。
叶恒在被抓回后没有被立即处死,就是因为,他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他也是,第一个愿意投身南军的秀才。或许,也是唯一一个。
“这并不足以让你活下去。”那女将没有抬头,只是,狠狠的朝着地面甩了一鞭子,冷冷的开口说道。
她叫花策,南军军法官,从五品定远将军。
她也是,如今大越国为数不多的女将之一。大越国重文轻武,反倒没有限制女子从军。开国初期,更是出了位武功赫赫的女元帅。
叶恒知道,自己的下一句回答,将会彻底的决定自己的命运。
但,他并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刑名,自己所擅长的法律知识,在军中能派上的用途,不大。唯一能在军中有用的,或许,只有自己曾经看过的无数兵书了。中西纵横,古今捭阖。游击战法,论持久战。
“我,懂兵法。”
随着叶恒这一句话一起落地的,还有女将手中挥舞的灰黑色皮鞭。
花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她从那瘦小的汉子手里接回皮鞭,狠狠的甩了叶恒一鞭子,仿佛在发泄心中的怒火。
兵法?如果他真的懂,他怎么会逃跑?
如果他真的会兵法,那这一次又何须战死如此多的好儿郎?
瘦小汉子拧了拧眉,问出了花策想问的话:“兵法。你小子不是在瞎说吧?”
他的内心也是有些震惊的。虽然,大越国并不禁止兵书流传,但流传出来的兵书都是那些大儒们的凭空幻想之作,文学性更高于实用性。
谁用谁死!
“如果他敢说是那种兵法,那我老侯现在就给他一刀,免得他再祸害兄弟们。”瘦小汉子在心中发狠说道。他姓侯,家里排行老儿,多被人称呼为侯老二。
花策突然开口问道:“何为兵?”
兵者,军事也。
听到花策的问答,叶恒的眼前一亮。这题他会,这题有标准答案的,照抄就好了。
叶恒故作深思的沉默了一会,才接着低沉的开口答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兵者,诡道也。”
听到叶恒的回答之后,花策的眼中流出了别样的神采。
她先前也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她记忆最深的就是她的祖父告诉他的,“战争千变万化,要随机应变,哪里有什么定数?”
没想到,这个刚做了逃兵的书生,居然,也能说出如此的见解。一个“诡”字,就完全道尽了战争杀伐术的本质。
“妙啊。”侯老二没什么文化,遇到觉得好的,或者自己听不懂的,上去就是一句“妙啊”。
“继续说。”花策没有功夫搭理侯老二,把鞭子搭在了叶恒的肩膀上,冷冷的开口说道。
只是,这个时候,叶恒能从她的眼中感觉出热切的神采。他刚才其实是在赌。因为,他不确定,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孙子兵法》。但就结果来看,他赌赢了。
“果然,《孙子兵法》对于带兵打仗的人来说,具有无穷的吸引力。看来,我暂时性命无忧了。”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随着叶恒的叙述,花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她挥了挥手,对着侯老二开口说道:
“把他送我营帐去。”
“将军,这不好吧。”
“废什么话,让你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