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深了,军营里只有巡逻的军士在来回行走着。军营中,不时有打鼾声传来,那仅有的一匹老黄马也在低低的打着瞌睡,仿佛梦到了无垠的草原。风声也静,虫鸣也远,一切都是安谧祥和的模样。
在这营地里,花策有着自己独立的的一间小屋。那屋内的陈设十分的简朴,除了放着整洁被褥的木板床外,便只有一张黑色的书桌,两把有些掉漆的椅子。
叶恒慢吞吞的喝着茶水,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连个镜子都没有,这位花将军,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
先前,在押他来的路上,侯老二跟他讲了一些关于花策的事情。他对这个性情清冷的女将,有了些许的了解。心地善良,却又杀伐果断,矛盾啊。
“看够了吗?”
一声响亮的鞭响,打断了叶恒的思绪,让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他回过身来,只见被她盯着看的花策脸上多了几分羞恼之意。
唐突了。
叶恒低头喝茶,不再四处张望,也一时没有言语。他的嗓子有些发干,要靠着水汽的滋润,慢慢恢复。
花策见叶恒回过身来之后,便挥了挥手,示意侯老二出去。
侯老二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军令难为,他只得照办。只是,在临走的时候,朝着叶恒亮了亮腰间的长刀,以作警告。
“嗨,其实老侯我这纯粹多此一举。就花将军那武力,这小子要是有什么不轨举动。那后果,啧啧,不敢想,不敢看呐。”
侯老二和巡逻的兵士打了个招呼,便在花策的营房外站定,担起了护卫的职责。
小屋内,蜡烛在无声的燃烧着,时不是会滴落些白色的泪水。
穿着黑色盔甲的女将和身着白色囚服的青年,就如此面对面的坐着。圆桌之上,放着的是那根灰黑色的皮鞭。
沉默,是此刻的主题。
花策轻轻的开口,打破了此间的静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隐藏自己的本事。但,你赌赢了,你的这项本事,能保住你的命。”
叶恒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对着花策行了一个礼后,认真的开口说道:
“多谢将军。”
是的,多谢。不管如何,他终归算是暂时摆脱了死亡的威胁。重活一次,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去,那未免太过憋屈了一些。
这次,我想做个好人。
花策点了点头,算是受了叶恒的礼。她觉得,这个人至少是懂礼的。
“我看过你写的诗,你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先前你为何做了逃兵?”
叶恒被花策的提问问住了,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确实不晓得原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逃跑之时,又是什么的想法。
只不过,这占了别人的身子,便理应承受别人的因果。这世上断没有只拿好处,不担责任的美事。等价交换,永远是最有理的。
叶恒斟酌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许是觉得那战场有些可怕。见了血后,便昏了头脑,跌跌撞撞的跑了。”
“这个理由我不满意。但是,我希望你记得,和你一队的军士,战死了十二个。”花策握了握拳头,又松开,然后盯着叶恒的双眼,严肃而认真的说道。
大越文官,多轻贱武人。或许,这十二条活生生的性命,在眼前这个书生眼中,还不如一张质地精良的白纸来的金贵。
叶恒沉默了好一会,才看着花策那如秋水冰潭一般的眼睛,铭誓一般的开口道:“我有过错,当赎罪。”
是的,赎罪。
不管是为前世,还是今生。
刚才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有无数前世的回忆浮现。
那是,被法官宣判无罪的恶棍放肆的在笑;那是,被欺凌者得不到应有赔偿时,无助的哭泣。那是,很多很多。
或许,老天让我又活一次,就是让我来赎罪的。
花策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只得,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或许,是因叶恒英俊的容颜;或许,是因叶恒认真的眼神。谁又猜的准呢?
“我暂且信你一次。”花策闷闷的开口说道。
“多谢。”叶恒再次朝她拱了拱手,算是谢过她的包容。
“将军,先前您说看过我写的诗,不知是哪一首?”
叶恒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自古以来,诗传情。他想通过那首诗,来揣测一下原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你写过很多诗吗?我只知道,你落榜之后,来军队里写了一首。”
花策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叶恒的问题。并从自己的床头,取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张,递给了叶恒。
这首诗,写的极好,她便跟大帅讨了过来,时不时的会拿来看看。也是,从那时起,她便知道这个秀才,诗写的很有意思。
叶恒有些诧异的从花策手中接过了那张纸,摇了摇头,没再多想。只是,他仿佛能从这纸上感觉到一股女儿香。
那诗是用繁体字写成的,叶恒在做律师之后,经常会读一些古书疏解压力。读简体的,总少了些味道。所以,他对繁体字,古文之类是有一定研究的。
叶恒在心中默默的想着:“看来,不用重新识字了,这是个好事。”虽然未曾听闻过这个大越王朝,但是,从字体来看,历史行进的轨迹似乎也有着相似性。
“不第后赋菊”
叶恒一眼便看到了那纸上诗词的名字,正是看到了这个名字,叶恒才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一股凉气冒了出来。
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事物,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叶恒只感觉自己手里的这张纸,有了千斤的重量。
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看下去,同时,默默的祈祷,不是他知道的那首诗。
花策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些怪异,但她向来不喜多管闲事。所以,只是自顾自的喝着茶,静静地看着叶恒的表演。
变脸唉,有意思。
那纸上的内容,无情而冷漠地击碎了叶恒最后的虚无幻想。
这纸上写的正是叶恒前世无比熟悉唐末起义军领袖黄巢在落榜之后,写的那首《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难道原身是黄巢一般的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