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邓朝皇宫内。
一名年过六旬的老人身着一身白袍,盘膝而坐,屏气凝神。
听到脚步声后,微微睁开了清明的眼睛,开口问道:“找到了吗?”
来人熟练虔诚地行着跪拜礼,在得到老人的准许后,起身恭敬地回道:“启禀陛下,齐鲁之地实在是太大了,我的人还未找到仙岛,还请陛下恕罪!”
老人微微皱了下眉:“退下吧。”
“喏。”来人退下。
······
老人正是邓朝第二位皇帝——邓寿帝,在位二十余年,年轻时也是励精图治,晚年却不理朝政,开始信奉黄老之道,追求长生不老。
来人名叫李太君,面相上看四十左右,自称是黄帝后人,曾跟海外仙人安期生一起云游蓬莱仙岛,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岁了。
说是有一次在一林姓富户家吃饭,李太君说起自己以前曾在林家后山上的一个山洞里住过一段时间,还在山洞的墙上刻了“天道”两字。
席中有一老翁,正是林姓富户的爷爷,人称“林老头”,已经九十多岁的高龄了,听完李太君的话大吃一惊,说自己小时候跟着自己的爷爷去后山打猎,到过那个山洞,确实亲眼看到过“天道”二字,满座皆惊。
后来这事就传到了邓寿帝那里,派人把李太君请到了宫内,向其问道,李太君侃侃而谈,邓寿帝很是信服。
寿帝让李太君施展法术,以证其仙道。李太君找来铁棋子若干,置于一木箱之上,木箱中空,五面皆封死,留一面伸手进去施法,只见不多时,棋子便自己动了起来,寿帝觉得很是神奇,于是拜李太君为“天道将军”。
在李太君的建议下,寿帝住的皇宫内壁,都画上了仙云宝车,说是可以引仙人前来相会,要想长生不老,必须有仙人指引才行,寿帝深以为信。
李太君还派人出去在齐鲁之境寻找海外仙岛,只不过四年了,都杳无音信,寿帝为此也有些怀疑和责怪之意,但后来李太君说仙人是可遇不可求的,需要祭祀演卦来算一下。
便大费周章,跑到了泰山之巅去封禅祭祀,宰牛时,从牛肚子里突然掉出一封血书,上言在宫内建一“仙乐宫”,神仙便会不请自来。
寿帝从泰山上回来后,便一边命人建仙乐宫,一边派人去找海外仙岛,这两件事都交给了李太君去办理,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有人编民谣讥讽过此事,后来那人被抓起来当街砍了头,后来便没人敢再提此事了。
······
不知不觉,大半年又过去了,七月,天气开始热了起来。
这天陈无用在园子里陪尚文尚武一起玩一个叫“跳房屋”的新游戏,俩小孩玩的是不亦乐乎。
有仆人突然来找陈无用,说侯爷回来了,让陈无用过去。
陈无用便径直朝靖边侯的房间走去。
禀报完后,一进门,抬头一看,不禁喜不自禁,大叫道:“摩勒将军!”
紧绷着的摩勒也放松一笑,随后又严肃了起来,对陈无用说:“侯爷找你有正事,我们一会再叙旧。”
陈无用赶紧躬身道:“不知侯爷找我何事?”
靖边侯随即起身,也不看陈无用说道:“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
随后便跟靖边侯上了一辆马车,驾车人一声令下,车子动了起来。
陈无用也不知道靖边后腰带他去哪里,他也不敢问。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陈无用的脑海里充满了问号。
靖边侯为何突然回来?摩勒怎么也跟着回来了?摩勒在京都,是不是黑虎营的全体将士也到了京都呢?这是要带他去哪?摩勒为何没有跟着一起上马车呢?
这一切的一切,只有到了目的地才会揭晓吧。
一路上靖边侯没有跟陈无用说一句话,就那么庄严地端坐着,陈无用也不敢说话。
马车一停,靖边侯率先下车,陈无用紧跟其后。进了一个比靖边侯府还大的府宅,陈无用注意到,门口的护卫身着清一色的白衣,黑靴,只是袖口绣着一圈金色的菊花。
陈无用有一种感觉,马上要见的人身份地位绝不低于靖边侯!
那些护卫看到靖边侯后,也不阻拦,只是微微点头,他们应该知道靖边侯要来。
顺着走廊穿过几个大门后,终于来到了大厅之前,禀报后才让靖边侯和陈无用进去。
“叔父,好久不见啊!”只见大厅内,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身着黄金蟒袍,大步朝靖边侯迎来。
靖边侯不慌不忙地略微躬身:“参见少皇子!”
只见被靖边侯称呼为“少皇子”的青年男子赶紧过来扶正靖边侯:“叔父这就是跟我见外了,也没有外人,你我就以叔侄相称!”
“壬儿。”靖边侯亲切地叫着少皇子的小名。
陈无用环顾四周,发现刚才通报之人早已退了出去,带上了门,现在大厅内只有靖边侯、少皇子和陈无用三人。
他不禁疑惑,我难道不算外人吗?
就在他还在疑惑之际,名叫邓主壬的少皇子却突然对着陈无用说道:“我知道你,你叫陈无用,对吧?”
陈无用赶紧躬身行礼:“正是小人!”
之前的疑惑还没解决,新的疑惑马上又袭来,少皇子怎么会知道我呢?
见陈无用一脸疑惑,满目疑云,邓主壬笑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对吧?”
陈无用点头称是。
邓主壬接着道:“是叔父跟我提过你,你那首《赠靖边侯》在京都也很有名啊,就连我父王也想见你一面呢!”
连寿帝都想见我?怪不得我会被免死,原来是皇帝替我做主了啊!
“那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意味深远,我邓朝文人才子无数,却没人能写出这样的句子!”
见邓主壬这么称赞,陈无用装作谦虚道:“想必少皇子也听说了,此诗并非小人所作。”
邓主壬摆手道:“不,别人也许会怀疑,但我听说了你的事迹,今日再见到你本人后,我觉得,此诗就是你写的!”
见少皇子如此笃定,陈无用也不好再解释什么,连忙转移话题:“不知少皇子找小人前来,有何事需要小人去做?”
只见邓主壬突然收了笑,端坐回自己的椅子,目光淡然却有神地看着陈无用,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沉寂片刻后,开口道:“你愿意为我杀人吗?”
陈无用恍然大悟,原来是让我杀人啊,刚才的迷雾好像清晰了一些,但他仍不解的是,堂堂少皇子,手下能人异士众多,为何偏偏挑中了我陈无用呢?
虽然疑惑,还是躬身道:“少皇子一句话,小人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小人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得到了少皇子的允诺,陈无用也没之前拘束,便问道:“要杀人的话,少皇子手下不缺刺客杀手,为何偏偏选中了我?”
邓主壬没有生气,依然用他刚才的眼神盯着陈无用:“因为所杀之人,地位太高,一般人难以近身,也没有你的胆量,我也信不过,所以我们要找个万无一失的人!”
见邓主壬这么说,陈无用便追问道:“不是所杀之人是谁?”
邓主壬收回目光,看向穹顶,随后淡淡道:“我父王,邓寿帝!”
陈无用大惊,这是要弑君啊!
此刻他真想立马拒绝,对少皇子邓主壬说一句“恕小人无能为力”,但他说不出口,因为敢明目张胆地让他知道这件大逆不道的事,说明只要他拒绝,绝不会活着回去。
而且关键今天是靖边侯带他来的,说明靖边侯也知道并参与了这件事,他要拒绝,可能也会连累靖边侯和邓小米,所以他不敢拒绝。
大厅内突然安静的让人窒息,陈无用之前的疑惑都解开了,在经历内心的挣扎。少皇子和靖边侯也都不说话,仿佛他们知道这件事带给陈无用的冲击是如此地巨大,给他点时间,他需要消化消化。
一刻钟后,陈无用抬起了头,迎上了少皇子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刚才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刚过弱冠之年的年轻人,身上有种不应该属于他的老成与冷静。
随后陈无用问道:“少皇子可以给我一个弑君的理由吗?”
邓主壬仿佛陷入回忆,目光望向了远方,好像紧闭的门窗并未挡住他的视线。
淡淡回道:“父王曾经也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我曾发誓要做他那样的人,直到他遇到了那个李太君,邓朝已经不是以前的邓朝了,在这么下去早晚被邻国吞并,如果非得要一个理由的话,为了天下百姓,这个理由够吗?”
陈无用其实并不关心国家大事,他只在乎邓小米能幸福的生活,寿帝做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本来他只想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守在邓小米身边,就这么一直到死。
但现在看来,不行了。
听说寿帝最近还在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修仙乐宫,这样下去国家迟早灭亡,国家都灭亡了,老百姓也不能好好生活了吧。
一开始他听到让他弑君时,只是怀疑是少皇子想要篡位,贪图王权,但现在看来,连靖边侯也站在他这一边,这个叫邓主壬的少皇子应该会是个好皇帝吧!
“你应该喜欢我家米儿吧?”见陈无用半天不说话,靖边侯打破了房间内的沉寂。
陈无用想张口否认,但是他无法开口说自己不喜欢邓小米,反正横竖都是死了,承认了又如何。
于是他开口道:“是的!”
靖边侯正色道:“只要你做成这件事,少皇子就会封你做武威大将军,皇城的神武军和龙武军都归你统领,我也会把米儿许配与你,少皇子继位后亲自给你庆贺!”
这份礼太大了,大到陈无用无法拒绝,再加上靖边侯也卷入此事,所以他更是无法拒绝,毫不犹豫,他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我要怎么做呢?”既然找到了他,说明少皇子他们早有预谋了吧,不然也不会这么直接地告诉他这件事。
邓主壬见陈无用已经答应,便也不再隐瞒:“我父王精通音律,喜好诗词歌赋,最喜欢诗词大才,一般人无法接近他,明日我将你献与他后,你只需要暂时待在他老人家身边。”
“迎合他老人家写诗弄词,弹琴鼓瑟就好,等到几日后的七夕之夜,我的人会带兵杀入皇宫,你到时候将他老人家杀死,别让他跑了就好。”
是啊,突然发动政变,即使你能杀入皇宫,也不能保证寿帝必死,万一被谁救走,那可是后患无穷,只要寿帝不死,那么这次政变就毫无意义,即使他邓主壬伪造诏书,登基了皇位也不稳固。
陈无用此刻反而一身轻松,既然都在一条船上了,他也没有了刚进邓仑府时的恐惧,笑道:“小人觉得少皇子用人也是大胆,与小人素昧平生,就刚让小人去刺杀当今皇上,仅仅是因为两句诗,也太看得起小人了。”
邓主壬回道:“当然不单单是因为你的诗。”说这话是他又看向了靖边侯。
“其实是靖边侯向我推荐了你,他见你与戎族对战时,毫无畏惧地带头冲在前面,还毅然决然地砍了龚古的头,那时,他就觉得这件事非你来做不可。”
陈无用心中呢喃,那时候,侯爷就选定我了吗?看来他们计划弑君已经很久了。
“你是不是在想,为何将你从大理寺带出来时不带你来见我。”看陈无用狐疑,邓主壬开口又问。
这个少皇子果然厉害,一下就猜到了陈无用心中所想,陈无用也不隐藏,点头默认。
邓主壬解释道:“那是因为,当时靖边侯的黑虎营要驻守西北,并没有带过来,为确保万无一失,他的军队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如今西北安定,父王需要再派一支军队帮他去寻找海外仙岛,我推荐了靖边侯,父王同意了,这才有了黑虎营进驻京都的理由,我们才觉得时机成熟,找你来见我。”
邓主壬几乎毫无保留的把所有事情告诉了陈无用,这让陈无用深受感动,成败与否,七夕之夜见分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