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间，午夜子时刚过，李晔在深思熟虑之后，在秦方得陪同和掩护下离开了皇宫，来到了大理寺。

　　沈毅早有准备，今天下差后找了个安全巡查的借口就一直未回家。前几天大理寺才发生过一场小型火灾，对于这位用于主动承担责任的少卿，大理寺众臣无不拱手称赞。

　　“拜见陛下！”

　　看到在太极宫远远见过一面的皇帝出现在眼前，沈毅有一些激动和拘谨。

　　但是他确认了秦方这位兄弟确实没有欺骗他，当今皇帝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般昏庸，隐藏在他酷爱蹴鞠的表象之下，还有一颗重振大唐的雄心。

　　而李晔对这位仅凭他赐予给秦方的一把剑和秦方的一面之词，就敢于和他一起放出大理寺内被关押着的二十个囚犯的神秘的大理寺少卿，心中也是充满了期待。

　　所以，他没有急吼吼的前去找他的目标吴公约，反而是和沈毅闲聊了起来。

　　从他的先祖荣光，到目前的家庭情况，个人爱好，就连大理寺每天的日常工作，李晔都和他聊的很细。虽然李晔本人没有从政经历，不过他既有前身的渊博的经史子集内容，又有后世的信息爆炸的案例，作为一个谈古论今的嘴强王者，他无比合格。

　　军汉出身的秦方对于这些内容，只能无助的挠头。不过对于和他有过命交情的兄弟和他认为拥有明主潜质的陛下能够如果相得，他也是与有荣焉。

　　半晌，沈毅看着还在滔滔不绝说话的李晔，一咬牙，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

　　“伯平怎么了？”

　　李晔微笑着着这位比较对他胃口的大理寺少卿，一脸疑惑。

　　“陛下深夜驾临大理寺，不以臣卑微折节交谈，微臣感激涕零。接下来微臣的话，恐有大不敬之嫌，请陛下宽恕微臣的僭越之罪！”

　　沈毅整理好仪容，神色肃穆的磕了三个头。

　　“免礼！今日朕与伯平相谈甚欢，朕知伯平是忠贞之士，还请但说无妨！”

　　李晔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严正的道。

　　“微臣出身官宦，先祖曾官居宰辅，微臣对大唐的热爱和忠心苍天可鉴！”

　　沈毅一脸严肃。

　　“据微臣所知所思，大唐社稷江山已经到了很危急的时刻，甚至可以算得上风雨飘摇，外有藩镇林立，内有奸宦专权，大唐江山随时有倾覆之险。”

　　“朕知道！”

　　李晔淡淡的点了点头，沈毅所说，和他的看法基本一致。

　　“爱卿继续！”

　　原来以为皇帝会发怒的沈毅得到李晔的旨意，硬着头皮继续道。

　　“微臣仔细思量，三日内整理成奏折献给陛下！”

　　沈毅到底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知道皇帝能够摸黑混出来一次不容易，皇帝今日来到大理寺也不是为了他沈伯平，而是那位已经被幽禁了三年的吴尚书。

　　“可！”

　　李晔点了点头，“伯平你写好后给让高，让他直接递到淑景殿。”

　　“朕昏庸无道，每日里只想着蹴鞠，早就无心处理朝政了。甘露殿的桌案上，奏折都成堆了！”

　　李晔哈哈大笑着说道。

　　沈毅和秦方同时弯腰，抱拳行礼。

　　“遵旨！”

　　......

　　李晔为了不大动干戈，在沈毅的亲自带领下进到了大理寺的监牢。守门的狱卒还以为少卿大人收受了犯人家里的钱钞，对沈毅带着这个穿着头蓬面色全部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丝毫不敢过问。

　　黑暗悠长的甬道，一股霉味混杂着潮味扑鼻而来，李晔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

　　农村出来的娃子，什么味道没闻过？

　　“陛下，就是这一间了！”

　　沈毅压低声音，带着李晔走到甬道尽头。

　　一间宽大的牢房之中，新换的金黄色稻草之上，还有一床半新的褥子。

　　条件很艰苦，但是比较之前的情况来说，已经好了太多。从秦方找来后，沈毅就知道这位吴尚书还呆在这里的日子不多了。趁着秦方提走了很多人正好有几件牢房空了出来，沈毅就私自给吴公约换了这间条件相对不错的牢房，还换了地上铺的稻草和褥子。

　　不过沈毅也知道分寸，为了不打草惊蛇惊动大理寺中其他同僚，也是为了让吴公约的真实处境被皇帝亲眼所见，好引起皇帝的同情心和歉疚之意，就没有给吴公约折腾出一间豪华房间。

　　现在这样，刚刚好！

　　打开牢门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了熟睡着的人。

　　一个身形销立的老者。

　　枯瘦的脸上纵横着深深的皱纹，一头凌乱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被一根小木棍子簪着，半尺长的灰白胡子疏于打理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听到开门声，从睡梦中被惊醒的老者伸手抹了抹脸上依稀的眼泪，拥衣而起。

　　“是时间到了吗？”

　　老者看着一道黑影慢慢走进牢房，喃喃的说道。

　　从前几天换了监牢，他就清楚，事情有了变化。但是不管怎么变，只要自己不愿意屈身于田贼，那么自己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你是吴公约？”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老夫正是！”

　　吴公约一脸正气，“来吧，老夫几日前就知道时日无多，今日即使命丧你手，老夫也不会屈从于田贼！”

　　“你不怕死？只要你同意，不但不用死，而且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李晔的声音有着一丝意味深长。

　　“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早晚而已！”

　　吴公约大义凌然。

　　“死则思尔，老夫无憾！可惜老夫终究不能为大唐除此奸贼阉宦，重振我大唐万里河山！”

　　“来吧，不用再劝了！”

　　吴公约仔细的整理好了自己的头发，把下巴处纠缠再一起的胡须微微捋顺，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生死之际，却不见丝毫惊慌，反而满面沉着，甚至脸含一丝笑容。

　　李晔看着这位引颈就戮的吴尚书，脸上终于出现了爽朗的笑容！

　　“好一个生死如常吴公约！”

　　李晔赞叹的点了点头，躬身行礼！

　　能够为了不屈从于宦官，甘愿以身赴死，当得起大唐皇帝的一躬！

　　“朕，大唐皇帝李晔，见过吴尚书！”

　　“啊！”

　　吴公约看着面前这位自称为皇帝的年轻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