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渔矶为五位五名英灵立下神牌,城隍庙就算初步搭建起草台班子了。
所谓社稷,前有岳生为社,青耿为稷,然后则是五名先祖家神,梨儿关的祭拜体系就此完善。
不过想要让他们保佑一方水土,还需多多历练,并积攒功德,其中当然也需要杜平川这个人间代言者,多多协调与斡旋。
搓手拿起同心莲花镜,杜平川感觉鬼神之事也处理多半,自己终于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现实当中,便思量起手中这神奇法宝的来历:
它能接纳神识,并锤炼修士的体魄,那肯定出自大家之手。
就以这背面浅浅的阵法铭纹而言,既兼及美观,又能实用,其工匠对神识与阵法的理解,简直炉火纯青。
不过这等宝贝,怎么又会流入犬戎之手呢?还被当成不起眼破烂,与俗气的金银珠宝堆在一起?
而这镜子原本的主人,
现在又身处何方呢?
杜平川稍念一想,对这些琐事不大感兴趣,因为犬戎入驻蓬安之后,不知有多少豪门大户被犬戎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敲诈一空。
那随便从他们手指缝里散落出一些宝贝,好像也能说得过去。
由于在莲花基台与伏矢魄交过手,杜平川眉心之间的经络已隐隐有些松动。
虽然他没达到传说中,那种眼开天目,手接飞矢的地步,但反应速度还是比原来上升一大截。
收好同心莲花镜,杜平川顾念到腿上还有红伤,而晨炼之后,他也就没照例冲下一桶井水,然后转身就走向铁匠铺。
刚起炉灶,
小小的棚屋还有些烟雾缭绕。
新垣锐吹着险些要灭掉的火苗,一见杜平川迈步而来,他呛鼻就道:“大人,你可起得真早,那肯定还没吃饭。”
“就知道吃!”杜平川找出竹篾大扇,一边鼓风,一边对他说起正事:“我想拜托你改良一下长枪,加点儿配件。”
“……枪头轻了?”
既然能做出相应的家伙什儿,新垣锐肯定也大致知道其中的用法。所以他觉得半斤的枪头已经够重了,要是再加分量,那就变成骑枪了。
而现在梨儿关只有那只大角鹿与老黄牛勉强能骑,哪儿还有能够冲锋陷阵的坐骑?
“不是枪头的问题。”杜平川随手将楸木长枪从合谷抽出,然后指枪着尾又说:“正面迎敌还好说,但稍一调转身位呢?”
此话既出,
新垣锐随即恍然大悟。
他仔细挑出两块成色还不错铜质灯盏,继而放在烧红的炭火之中,然后他笑着说:
“我明白了,大人是想为长枪加上尾攥吧?这调转身位之后,直接拿着用秃木棍去捅,确实有些滑稽。”
其实新垣锐说得不错,
但杜平川还有更多的考量:
若是在枪尾再加一个尖锐而分量适中的尾攥,就可以将长枪竖直揷在地上,既可以拴马,还能拄着跨上马鞍。
更重要的是,只要稍稍一斜枪杆,便立即变作简易的拒马刺。如此一来,那些疾驰而来的敌人总归就有所忌惮。
商量好尾攥的具体尺寸,杜平川就让新垣锐赶紧开工,而后他走出铁匠铺。
一边掏出匕首,为枪杆刻下凹槽,方便在搏杀之时估计手中的长短,一边就晃晃悠悠地来到砖窑。
十一樽兵俑,依次排开。
新垣野正端着泥盘,忙得脚不沾地,他口中念念有词,就连杜平川走近他都没发觉。
自从上次从楸树营地抢回一箱灵石之后,他就奉命大批量烧制兵俑。
但这工艺实在繁琐,又要仔细雕刻魂力阵法,新垣野真是被急得焦头烂额,以至于晚上睡觉,梦里竟都是又沾又湿的泥团儿。
而杜平川凑近悄然一听,发现这家伙正背诵着自己教他的兵俑烧制口决,一来二去,他都快念魔怔了。
“辛苦了。”
“誒大人你啥时候来的?”
新垣野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一跳,险些惊翻手里的泥盘,但幸好杜平川眼疾手快接住了。
“一小会儿了,没事,你先忙。”杜平川随手将脏兮兮的泥盘递给他,然后摆手也不要他行礼:“辛苦你了,这几天你又做出三樽兵俑,真是不简单。”
憨然一笑,新垣野听到夸赞有些腼腆,他挠头就将稀泥涂在后脑勺,乱糟糟的就像鸡窝。
关卫尚在炼体阶段,距离初步形成战斗力还有很长的一段的路,于此期间,只有兵俑才能弥补这个空缺。
而这些重任全落在新垣野的肩上,确实有点说不过去,现在梨儿关还没有多余的财物做奖赏,仅凭着吃食激励众人,也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但新垣野可不这么想。
他以前身在蓬安的莲花庄,农忙之际要在田里干活,有时还要抽身去应付徭役,仅是疏通河道就要累断半条人命。
最后一年忙活下来,若是老天爷赏饭吃,还能给地主凑齐六七成租子。而若是不好,砸锅卖铁都算轻松的,卖田卖房、卖儿卖女才是常态。
更何况年底还有神棍威逼供品,这下别说平时烧窑赚钱,就连想吃口饱饭都成为一种奢望。
所以在重重压迫之下,新垣野就从小手工业者与小自耕农,逐渐变成佃户,最终沦落为无产的纤夫。
由此,他来到上山梨儿关之后,不但能吃上肉食,甚至在冬天还有新鲜的青梨与蔬菜,所以他觉得累点也无谓。
毕竟以前身无立锥之地,现在却有暖和的民居,若是关卫的脚臭不那么呛鼻子,那就更好了……
“大人?”
新垣野见杜平川望着九畹的方向发愣,他挥手就出声道:“大人,辛苦倒是没啥,不过修复老兵俑却有点问题。”
“老兵俑不会自己动了?”
“啊,差不多。”
杜平川跟着新垣野走到五樽老兵俑的跟前,原本他以为是英灵安顿在渔矶之后,让新垣野有些不适。
但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老兵俑身上明显有几条裂缝不对劲,扭曲蜿蜒之下,根本不像自然皲裂,或者打斗留下的破损。
好你个杨荣标,战力不咋样,
祸害魂器你倒是有一手!
杜平川暗骂一声,他随即运起几式兵俑御使手决,惊觉这些兵俑果然没有反应。
杨荣标到底修炼的什么妖法?又出自何门何派?竟然能绕过兵俑去躯壳,直接攻击寄宿其中的英灵?
这王八犊子,可别让我逮到了,
不然你磕头都不好使!
杜平川骂完之后,心里对杨荣标的怨气更上一层楼,不过他看着新垣野尤为不解的眼神,便劝慰道:
“放心吧,问题不大。等我找回垢壤,就可以修复如初了,不过估计今天下午咱们要忙得吃不上饭了。”
“那、那喝水上茅厕总成吧?”
“你小子~”
杜平川一巴掌拍在新垣野的头上,震落无数泥点,然后两人就走向白石滩。
所谓垢壤,联及污垢之词就可以想见这东西不干净,而事实上,它也正是战场坟莹之上的土壤。
由此它饱含死气,极为阴邪,对本就是镇墓陪葬的兵俑极为滋补。
而梨儿关没有血流漂杵的战场,只好去白石滩的英灵冢取土。当然这个做法在寻常人眼里看起来有悖常伦,也难怪儒家孔子痛骂:
始作俑者,其绝无后乎!
不过,英灵既然都被请入城隍庙,准备演化成梨儿关的家神,杜平川倒也没多少伦理之上的压力。
他带着新垣野行礼祭拜之后,便刮下半篮子垢壤,最后又回到砖窑作坊开始为老兵俑补上裂缝。
两人瞪大双眼,恨不得把眼珠子扣下来,直接放在兵俑之上。因为那些小裂纹就像蚊子腿一样,实微不可察,只要有一丝遗漏,兵俑就不会响应御使手决。
眼近黄昏,天黑尤暗。
杜平川便点起火把,前后花费足有两个多时辰,最终才把五樽老兵俑修复完成。
他眼里布满血丝,腹中又饿,但看着领头那只秦兵俑栩栩如生,已经活络如初了,他回头便与新垣野开怀大笑。
然而好景不长,
轮值的关卫突然就跑过来说:
“禀报燧长,关外有人来访,正是昨天出现在城隍庙的雪猫子!”
“来访?”杜平川听后,脸色随之一黑,但感觉关卫措辞有问题便出声疑道。
“确实如此,他只身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此刻应该走到晒坝之上了。”
杜平川点点头,挥手就带着十一樽兵俑奔向晒坝,而神识感召之下,青耿与五名离凌已是伺机而动,只等着看看杨荣标到底要耍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