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有愧?我哪里有什么愧呀!”杜平川收拾一下满脸的沉思,摆出轻松的表情,然后仔细措辞之后他又道:
“民众的心思大多很淳朴,而祭神之时,就需要我这个执事大人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你施展神力而停雪这件事上。”
青耿听后,偏头看着杜平川,一脸狐疑,显然她现在搞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
于是他趁热打铁,
又赶紧补充道:
“再说了,那时我身为首席大祭司而干些转移注意力的工作,不是很正常嘛?所以那能叫做玩弄民众的意志?这是引导、引导!”
说完之后,杜平川就再次提高格局,以便帮助她抓住这次顿悟的契机: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而我为君师,那你身为草木花仙子,就是天道之下的福泽使者,就此庇佑下民。”
长夜漫漫,天道无穷。
这番话通俗易懂,立即就伴随书案之上的灯火,然后光影斑斓地照进青耿的心头。
她本来就不笨,只是有时候爱钻牛角尖,而稍一沉吟,她旋即就参透其中微妙的禅意。而长久以来的念力堆积在她体内,在此时终于出现质变。
只见她凌空而起,衣袂飘摇,周身上下便绽放出柔和的烟青色光芒,一如雨后翠竹。
这正是草木花仙子天生而来的植物精粹,同时又因她吸收蓬安泮桥神祇的分身,其中光芒也夹藏一丝炙热,就很像是立春之时的初日。
也正是在这照耀之下,栽进陶盆的绿花茶藨子与高山红景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抽枝发芽。
短短两息,它们居然经过四五轮生长与枯荣,一时就得更为枝繁叶茂,恍恍已有灵气从中散溢而出,似乎快要化成神形。
然而好景不长,青耿今天还是第一次顿悟,并不能很好控制神力的收放。
所以她心境不稳之下,登时就耗尽体内的全部精粹,然后她神形一顿,当即褪下光芒而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
杜平川大惊,马上就跳过去把她接住,结果还没问话,低头就发现她晕过去了。
还行,
躯体更加真实了。
刚才害我浪费那么多脑力,这下她终于彻底炼出实体了。只是她这个样子,那明天还能参加腊日大典,并停雪而降下神迹吗?
杜平川心念之余,便挽起她的头发再抱着她走到床前,盖好被子后,他竟然感觉周遭隐隐有些破败。
青耿虽未被梨儿关正式封禅,但她到底还是一樽草木花仙子,这超凡脱俗的气质,果然还是与寻常的家具物品格格不入。
看着厚厚的棉被尚有起伏,曲线柔美,杜平川感觉屋内的灯火都在闪烁,他暗笑这灯盏的意志不够坚定,于是转身就坐在书案之前。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
“反虚入魂,积健为雄。”
杜平川念叨两遍庆阳心法,便随手翻开木箱之中的线装书,这些都是很常见的四书五经。尽管他大多都背诵,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一直读到天亮。
才被关卫抓回来半个月的山鸡,现在已习惯嗟来之食,而它啼明三声之际,梨儿关的民众早就聚在食堂了。
人声鼎沸之中,
众人无不翘首以盼。
只见新垣庖带领几个妇女,从春棚抬出两只大筐,然后依次在众人的面前路过。
白冬瓜的体表尚有刮痕,渗出不少汁水,明显就是刚刚采摘而来。它大若石辗,一看就有百余斤。
这个头当然让人吃惊,就连负责春棚的九伯也对此咂舌不已,因为他也没搞清楚,这白胖子为啥在一夜之间就窜出这么大?
于此就更别说那些听都没听过冬瓜的权氏流民了,他们惊呼之余,赶紧就攀问起身边的新垣氏。
得知梨儿关藏有热泉,并设有春棚之后,他们心里已经慢慢泛起涟漪:
腊月还有新鲜蔬菜?
那吃起来的滋味咋样?
尔后,众人见小姑娘抬着这玩意儿实在费劲,便要上前搭手。
然而新垣庖一擦额头的汗水,摆手就拒绝道:“哎呀,马上都要到后厨了,哪还用得着你们帮忙?快去后边吧,茄树太高,实在不好摘啊。”
近几天,权氏流民的饭食都是由她负责,所以博得不少人的好感。
尤其是徐布康,他一听小庖发话了,毫不犹豫地就带着众人涌向春棚。
刚刚掀开厚实的草帘,一股温热的水汽就扑面而来,然后横架在半空之中的原木就直接闯入众人的视线:
硕大的冬菇就像石墩一样,瓷实地挤满原木,根本就数不过来。
再往后看,便是满地匍匐的白冬瓜,压得身下田地居然凹进去一道深坑。
而旁边的两三行高大的茄树更为夸张,要不是有老头儿正在修剪枝桠,众人毫不怀疑这玩意儿能戳破春棚的房顶!
其树上挂着密密匝匝的紫瓜,它长如手臂,有些又圆如陶盆,其中随便挑一个最少也得有十余斤。
众人以前大多也是佃农出身,稍稍心算之后,立即就估量出这座春棚一次就能产出三千多斤的蔬菜。
然而,
这还没算边上长势喜人的韭黄!
如此丰收盛景,很快就牵动众人根深蒂固的农夫心态,他们不用九伯吆喝,争先恐后的便涌进春棚。
“我艸,来这么多人?别把老子把苗给踩坏了!”九伯嘴上虽骂,但他身为春棚的负责人,很是乐见自己的劳动成果把众人吓得众人一惊一乍。
他干脆就坐在梯子的最顶端,咋咋呼呼地就指挥众人采摘瓜果,若非此处乃是春棚,他这架式还真像排兵布阵的大将军。
众人对此倒也不在意,忙碌之间,他们顺便还向九伯请教起种田的经验。
然而九伯泛泛而谈的说完堆肥与水土,随后话锋一转,就指向春棚外的城隍庙:
“这天寒地冻的,你们真以为这口热泉就能行?其实呐,咱们这儿有青耿娘娘的庇佑,那简直神了,种什么庄稼都结籽儿!”
“啊?这么牛逼?”
“那供品都要啥呀?难道也是童男童女吧?要真这样,可就难为人了。”
“滚犊子!你那什么玩意儿啊?邪神!青耿娘娘可没这癖好!上次梨儿关遭狗头人率领百妖围攻,还是她老人家显灵呢!诶,咔咔往那儿一站,就吓得那群畜生连滚带爬!”
九伯很见不得有人误会青耿,他唾沫横飞之下,当即就喷得对方哑口无言,再也不敢发声。
“其实说起来,梨儿关的执事大人还欠她一条命。这不,大人今天就想把城隍庙移到宽敞的地方,顺便趁着腊月初八好好祭拜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小庖姑娘今天起床那么早,竟是为腊日大典做准备,哎呦,那一会儿保准有口福了。”徐布康恍然大悟,调头就抱着紫瓜催众人赶紧回食堂。
而这一番春棚之行,
也终于让众人对梨儿关有所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