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新垣昔奉命清理果园，他将百余株果树扎上草围子之后，收获甚丰，仅橘子就搬回五六筐。

　　现在刚吃过晚饭，杜平川就召集梨儿关所有的壮丁，正站在晒坝里数星星。

　　斗柄向北，天下为冬。

　　掰开一颗滋滋迸发水雾的橘子，杜平川嚼得满口生津，然后他面向众人，扬手就指在梨木树梢之上：

　　“北斗第二颗星名为开阳，而其旁边还有一粒很微弱的小星，大家能看见吗？”

　　“大人？你在哪？”

　　“我嚓哦，天上还有星星？”

　　众人啃着新鲜青梨，晒坝之上响起一片吞咽之声，听得杜平川的些糟心。

　　他知道众人因营养多少有点夜盲症，但没想到，其中竟有人这么严重。

　　由此杜平川记清楚那粒微弱小星的位置，然后又估摸好步数，最后靠近众人，终于让他们看清自己的身影。

　　“一个个的过来，再抬头往梨树的尖儿看。”杜平川招呼众人站在刚才的位置，又标明角度，打算仔细检查一下他们的夜间视力。

　　最终，除了几个猎户能勉强看到开阳星，而那粒微弱小星，则只有新垣昔瞧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还能描述其闪烁的星光。至于其他人，有些都不能找到最亮眼的北辰，那就更别提检测视力了。

　　还行，

　　至少还有十二人不是夜瞎子。

　　留下这些视力勉强合格的新垣氏，杜平川便让其他人回去休息，然后他试探道：“犬戎欲袭，需要有人为梨儿关日夜警戒，而刚才的情形，想必大家都看在眼底了。”

　　“大人是想编我们入伍？还是只单纯地站岗放哨？”猎户之中，不乏心思玲珑者，便有人立即提出疑问。

　　梨儿关身处鹿吴山，妖孽横行，那没有守备力量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这冒出来的疑问确实有些蹊跷，于是杜平川不免要问清其中缘由：“参军入伍，与站岗放哨，难道这是两码事？”

　　“大人你有所不知。”新垣昔拱手走出人群，他细想一番便认真解释道。

　　“参军入伍，就代表着正式扔下平民的身份，这不仅可以拿俸禄，而且还有机会学习真本领，就像蓬安的亲兵。而单纯地站岗放哨，不但没有保障还要自备干粮与武器，莲花庄的民兵就是这样。”

　　听及此处，杜平川恍然大悟：

　　原来参军入伍与站岗放哨的区别，就是职业兵卒与义务徭役的区别，而本质上，众人还是担心执行警戒任务的待遇问题。

　　毕竟他们身为猎户，又有岳生的庇护，以后根本不缺少经济来源。但一参加警戒任务，若梨儿关又提供保障，那他们家里很可能就会断炊。

　　如此一想，这还真是两码事。

　　杜平川笑了笑，觉得他们考虑得很实在，因为自己面对的是一群需要吃饭穿衣的活人，而不是说书人口中那群主角振臂一呼而众人纳头就拜的傀儡。

　　而话都挑明了，他也知道众人在担心什么，也就不妨笑骂道：

　　“老子像那种黑心地主嘛？你们既然为梨儿关劳心出力，我怎么可能还让大家自掏腰包！”

　　众人嘿然，有点为自己刚才的小心思感到不好意思，然后听杜平川继续又说：

　　“这样吧，你们先站岗放哨，为预警犬戎欲袭的敌情，而梨儿关自然也保你们三餐与冬衣。而等这五天过去了，我再挑出其中优秀之人正式参军入伍，然后也好传授外功本领与内功心法。”

　　“怎么样？还满意吧？”

　　众人听到这里，感觉已然解决后顾之忧，便纷纷点头。

　　而杜平川却格外注意到新垣昔，因为他听及自己要传授外功与心法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精芒十分尖锐。

　　这家伙该不会背负着什么深仇大恨吧？怎么对武力如此感兴趣？

　　杜平川当然不好直接问，但想起他是众人之中视力最出色的一个，便招手让他过来：

　　“你眼睛最亮，那你就做梨儿关民兵卫的什长吧，以后寨门口的望楼，也就交给你负责了。”

　　“喏！属下定不负众望！”新垣柯高声应道，响彻云霄。

　　几个好友一听他当官了，簇拥着他就走回民居，一路贺喜，而一路嘈杂。

　　杜平川见众人散尽，愈走愈远，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少年，你刚才看见的那粒微弱小星，又名死兆星，常人见之则命绝。你若真想学得外功与心法，那先熬过这接下来的五天再说吧……

　　这番话有些沉重，

　　以后再找合适的时机告诉他吧。

　　收拾好心情，杜平川转眼却见新垣庖正系着小厨裙往药堂走。而他正想接过托盘亲自给郭伯送饭，但念及下午才把他老人家的宝贝梨树给剃了，他又悻悻地缩回双手，最后调头就折回小院儿。

　　草本植株大多春生秋死，所以记性并不好，而木本植株岁月悠长，其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则详细地记录着寒来暑往。

　　那如此说来，以后若是晒坝的大梨树修得人形，变成梨花仙子，她会不会怪罪我剃她枝叶？

　　杜平川思绪一飞，就被自己离奇的设想给逗乐了，他将摆在院中的几盆高同红景天以及绿花茶藨子赶紧搬进屋，以免被黑霜冻了。

　　然后他正忙着给青棘子做日志，

　　岳生却翻窗进来了。

　　“你现在好歹也是猎户敬奉的山神爷了，这臭习惯就不改改？”杜平川抬手就把叉杆就打掉，窗扉吱得一声就将这家伙磕在地上。

　　岳生想着猎户喂得鹿肉炖灵芝确实很滋补，于是他又翻出窗户，最后才从正门走进来。

　　“情报打探得怎么样了？”杜平川见岳生变回原形，遂将其抱上书案蹲在笔架旁边，“鹿吴山妖孽众多，那你总有一两个朋友愿意帮你吧。”

　　岳生揣着前爪，鼻尖还挂有一串冰晶，显然他刚从后山雪林跑回梨儿关：“嗐，黄鼠狼走到那都讨人厌，没人愿意做我朋友。再说了，鹿吴山埋着那么多灵石，也不见你都挖回来啊！”

　　伶牙利嘴，

　　有朋友才怪了。

　　杜平川不想跟这家伙多抬杠，只是有些嫌弃地揪下他的鼻涕，生怕滴在书案上，然后赶紧让他开始说重点。

　　“大人你诛灭虎妖的消息在鹿吴山传疯了！就算有傻子不相信，我把虎皮一掏出来，呦呵，他们也就没话可说了！”岳生很兴奋，看得出来他当时身临众妖群中的嗓门很大。

　　“然后我借着这股余威，当即就吓得一只蛇浑身发抖，当即出犬戎的情报！”

　　岳生这嘴上功夫确实厉害，居然就连冬眠的蛇妖都能吵醒，他没一口吃掉你，真是命大。

　　杜平川听完，发现犬戎果然雷霆大怒，居然在新垣氏叛逃的第二天，他们就开始顺着自水向上搜罗鹿吴山。

　　而如今两三天过去了，这一队来势汹汹的犬戎应该只距梨儿关六十余里，就算他们不熟悉道路，最迟也能在三天后露面。

　　如此说来，

　　这犬戎头领还挺聪明，

　　知道留两天赶在大雪封山之前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