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儿关的这批新垣氏,
还真是人材济济。
种田、烧窑、营造、采樵、开石、缝制、狩猎,这些乱七八糟的本领居然都有人会一点。
杜平川倒是不认为自己运气好,一下就挑中这些人,而是小农经济之下,众人为减小开支就不得不学习相关技能,从而自给自足。
再加之,这些技能也并不难,所以大多只要被指点一两句,或者仔细摸索观察,常人勉强就能掌握。
由此说来,要是太复杂的工艺,除了绾娘以前是专业的织户,其他人应该很难在各自的领域取得好成绩。
听完九伯的絮叨,杜平川感觉自己在种田与沤肥这方面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毕竟九伯面朝黄土背朝地干了一辈子,肯定要比自己懂得多。
我以后只要敲定梨儿关的大致发展方向,然后再协调各方资源,完全可以交给专业人士去打理,若凡事都亲力亲为,那还不得累死?
杜平川心念道,然后就转身走向小院想去看看青耿,因为苦泉的出现,他要试试这个草木花仙子的能力到底如何。正好也该换药了,他也就由着新垣庖跟在身后。
结果刚踏进院子,新垣庖就见杜平川抢先在堵住门口,然后他的身形突然一滞,像是被谁凭白无故地抽了一耳光。
“大、大人,你怎么了?”
“没事,你先回去看看那缸苦水熬得怎么样了,我马上过去。”
新垣昔哦了一声,然后有些狐疑地就离开了,临走之前,她还回望屋内一眼想瞧瞧里面有什么名堂。
杜平川见小姑娘已经走远,他铁着脸就闯进屋内,然后冷声问道:“刚才那一股凛冽的神煞,到底怎么回事?你要干什么!”
青耿虽然是草木成精,但她无意之间融入了一缕神格,所以中和之下,她散发出来的神力就有点不正,谓之神煞。
而这股力量对心智极具攻击性,通常只有在神祇降下劫难之时,才得以外放。
那刚才杜平川带新垣庖进屋换药,又没冒犯她,却为什么突然发作?
要知道新垣庖只是一个普通人,根本就能力抵御神煞冲击,若贸然之下,她意外丧失记忆,这个罪过又由谁承担?
杜平川越想越生气,他培育草木花仙子可不是为了什么奇怪的癖好,而是真想借其能力为梨儿关的老百姓吃上饱饭!
这冒失之举,
他绝对要细究到底。
“说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杜平川背靠墙壁,距离大瓮只有三步之遥,而他的食指也扣紧弥戒,里面的匕首正蠢蠢欲动。
青耿没想到第一次见面还温文尔雅的杜平川,现在性情大变,居然隐隐还藏着几分杀机,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只会做饭的村姑丫头。
她心里有些感慨之余,揽过肩后的长发,就自顾自道:
“听闻汉家子弟待神如工具,若稍有不顺,就会大加挞伐。如今看来,传言非虚呀~”
看来青耿之前,还接触过其他人,最起码不是杜平川所想象之中的那样天真无邪,至少还有自己的社交圈子。
而这份若有若无的威胁,
让杜平川更是恼火:
“神祇降我恩泽,保佑一方水土平安,我自当敬之如衣食父母。如果不然,贪得无厌而又不干正事,还总拿神威天罚威胁民众,那这样的神祇,与刍狗有何差别?”
“再说了,神祇又非大公无私的圣人,若不是看中百姓的香火念力,怎么会甘心寄宿在木胎泥偶,受蛇鼠之害!”
“况且,神祇的道行固然深厚,但刀斧加于原形肉身,肯定也会流血!”
“梨儿关即使与蓬安不合,但到底还是汉家的子嗣,你这番言论,确实让人热血沸腾。”青耿听着杜平川语气激烈,就像两军对垒之前的动员口号,她不禁感觉这年轻人有股冲劲,也有点幼稚。
难道他从始至终都没顾及到我的感受?
试想一下,
一个对道法毫无了解的普通村姑丫头,若突然见到神祇的本尊,那她肯定有所怀疑。
而这份冒昧的怀疑之心,又会扰乱神祇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意志及形态。那我也苦修多年,熬过数十载春来秋往,最终才得以成形,而我为此受到伤害,他怎么就不在乎呢?
青耿心里有些委屈。
而她一想到前几天她还冒死提前化出人形,从而把他从大狼狗手里救下,现如今元气大伤之下,他居然还吼自己。
看着杜平川有意无意的靠近那只大瓮,青耿知道他想威胁自己的原形,由此她心底的委屈情绪更是泛滥成灾:
“你打嘛!你打坏我的原形,我就消失了!就再也看不见我了!反正这里待我如刍狗,那你去找称心如意的工具吧!”
誒?
这突如其来的哭腔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是气定神闲的草木花仙子,怎么忽然就变成同桌小女生?还莫名其妙地就哭了?
杜平川一时不知所措,但他生怕青耿用小女儿姿态,企图蒙骗自己,于是他紧贴墙壁就往后靠,继而不自知地将语气放缓:
“你、你说清楚,为什么要无故散发神煞?这样做很危险……”
然而青耿一看他还是戒心十足,甚至愈加靠近大陶瓮,她终于憋不住心里的委屈,遂放声大哭,一浪更高过一浪。
啊这——
杜平川当初第一次学习庆阳心法之时,郭伯在梨树下考核成绩,他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而青耿纵声一哭,他就算把眉头拧成疙瘩也不知道怎么就把她给弄得涕泗横流。
眼见着青耿哭声更大,杜平川担心引起房外别人的注意,不然还以为自己干过什么坏事。
于是他凑近书案,小心翼翼道:
“别哭了,我发誓绝对不会打坏你的原形,这不,刚才我还挖得一些坬壤,还拌着玉尘,正准备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青耿闻言哭声渐小,但见他挨近的大脸被火旗燎过,她又有些嫌丑,于是抬手就推开:“谁、谁想要你的坬壤,你怎么不留给下一个刍狗工具呢!”
原来是这两个字眼得罪她了。
杜平川感觉自己抓到问题所在,就此便赶紧解释,而一番口枯舌燥之后,他也终于搞清楚神煞之由。
“普通人见鬼都大呼小叫,更何况是草木花仙子呢?你呀,若是做一点正面的好事,人们就会溯源求本的询问此番功德,到底是谁大发慈悲,他们还会为你立碑讼德。那你也就不必藏着掖着的了。”
“那我现在能做什么好事?”
“停雪,那怕只停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