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杜平川用上热水泡脚之时,
楼下的小宝早就不哭了。
而曹友浩见此,也不推销曹记作坊的铜镜了,他反而解下腰间的布囊里的小铜镜,开始劝小妇人买一个用来化妆。他现在也不标价五贯钱了,只需饶了他两顿酒钱就行。
若是杜平川没猜错,假如翁莱舍不钱去曹记作坊买高价铜镜,曹友浩绝对会相当巧合地掏出腰间的小铜镜,然后也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但他肯定没想到,驿站之中还有好事者能找到小宝夜哭的根源,并且还十分手欠地除掉射工。
而翁莱也察觉到了其中的端倪,因为杜平川在栈桥之上的话已经够明白了,而且铜镜还没挂到三岔置的门口,小宝已然不哭不闹地睡着了。
这不,翁莱热了一壶黄酒,手里还提着两屉过口小菜,已经在敲杜平川的房门了。
“杜小哥,你这小山猪可养得真壮实,呦你看,它还会翻白眼呢!”翁莱一进门,他就开口先暧场道。
杜平川自然知道岳生因为身份问题,只能化作原形,屏住妖气,尽量少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过翁莱这一开口,就气得岳生腹鼓如蛙。
“老哥,小宝能睡着了吧?”
“嗯,睡前还喝了半碗粟米粥。”
杜平川点头,由此他突然想起三岔置门前的弓煞,他细细一琢磨,就准备好人做到底:
“镜子属金,挂在门口总归有煞气。你若想改变驿站的风水格局,其实可以在门口放两蹲石狮子。”
“啊?狮子是啥?”
“呃……”
看着翁莱一脸疑惑,杜平川恍然记起翁莱乃汉使进入昆仑地界的第二代汉家子弟。
而张骞从西域带回活狮子的事,早在他几十年之前,所以两地分隔之下,那他确实不知道狮子长啥样。
由此,杜平川改口又道:“狮子,其实就是狻猊,也就是香炉上的那个小兽。”
翁莱斟满一杯酒递给杜平川,表示自己听明白了,然后他打开食盒转头又问:
“除此之外呢?雕凿石像总是要花点时间,那有没有更快一点的手段避煞?搬家可不算啊。”
“当然有,就是出入有些不方便。”杜平川被翁莱这话逗乐了,他笑了笑:“你在大门前垒起一道砖墙,不是也能遮挡煞势嘛。”
翁莱若有所思,
似乎在考虑具体的施工方案了。
而酒过三巡,他忽然从木榻之上站了起来,他对杜平川一揖到底,然后郑重其事道:
“足下身为蓬安城的通缉要犯,而我身为三岔置的驿丞,于公而言,理应抓你入狱。但足下今晚救我小儿,于大义而言,我会保你平安。”
这番话,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将刚才推杯换盏的气氛炸得烟消云散。
而不等杜平川说话,翁莱就从身后摸出一只包裹:“这里有出入蓬安的各色符节,以及衣物与钱财,你们赶紧趁着夜色从水路离开三岔置吧!”
通缉?
我与郭伯用的是第一代汉使符节,辈分最高,资格最老,怎么反而到蓬安的地界就成了通缉要犯?
杜平川心头闪过万般思绪,但他看翁莱神情俨然,根本不像笑谈。他就深知此事十分紧急,说不定从蓬安出发的精兵已在路上,各关口已严防死守。
由此,杜平川急忙换上猎户的装扮,而他正要开门去叫郭伯,却见郭伯早就整点好行装站在楼梯口了。
两人行色匆匆地绕开曲台,
一路穿过大堂。
曹友浩见他俩深夜还要离开三岔置,竟嚷嚷着也跟在身后,说是铜镜没卖掉,所以他要去下一个驿站继续勘验风水。
翁莱执拗不过,又递给杜平川一个包裹之后,只好将三人伙同其他旅客一并送上船。
料峭的江风,吹得乌篷船直打哆嗦。半阙下弦月也紧紧藏在山后,只撒下一笼寒烟,遮得连星点都瞧不见几粒。
杜平川坐在后舱,他缩缩袖子的功夫,身边又挤进来三四个大男人。而乌篷船本来就比较瘦小,这一挤,杜平川只好抱着岳生蜷起双腿。
郭伯虽然与蓬安不合,但他好歹也是第一代汉使队伍的主簿。这么大的名头,蓬安之主为什么顶着同袍相残的嫌疑,非要通缉郭伯呢?
江水起伏,一如杜平川心中的疑惑:上次李敬山前来拜会梨儿关,也没见他有多强烈的敌意,他反而还赠送了不少过冬物资。这样的人,不至于转眼就出卖故友吧?
摸了摸温润的汤玉,杜平川感觉自己看人应该挺准,而接下的念头,却让他心中一凉:
郭伯曾在药堂放走了犬戎的小头领,而犬戎势压蓬安之下,该不会就此发布了通缉令吧!
那此事一旦坐实,蓬安岂不是外有犬戎之袭扰,内有伪神之作祟?梨儿关还莫名成了汉家子弟唯一的聚落地?
杜平川的思绪犹如断线风筝,一路飘得不知所踪,但眼下又不方便与郭伯交流,最终还是岳生的鼾声将他扯回了乌篷船。
“你怀里抱着的是啥?这么冷,它竟然还睡得打鼾。”也不知是坐船无聊,还是被岳生圆滚滚的身材所吸引,反正曹友浩就没话找话道。
不动声色地推开曹友浩搭在岳生身上的冰手,杜平川对这死骗子实在没好气道:“这是狐狸,可以变成美妖娘的那种!”
此言一出,
船内哄堂大笑。
然而曹友浩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缩回双手,然后敞开嗓门叫唤道:“蓬安方圆十里,我大小妖精哪一个没见过?就你这,肯定就是一只山猪崽子!”
杜平川无语,靠在墙上不想争辩。
但曹友浩却像打开了话匣子,非要展示他身为城主门客的广博见识,于是滔滔不绝地就外倒:
“我刚才在三岔置碰见都尉大人的亲兵,亲兵誒,你们平常都见不到的那种!大家可知他此行的任务是啥?”
众人摇头,反正也闲着,倒不如听这内境三层天的修士侃大山。
“追捕妄图西进墟圳的余孽!你们想啊,放着风调雨顺的蓬安不待,非要头铁,像是吃错药一样的往西天走。你们说,这群余孽一路要给蓬安惹来多少不必要的目光?”
“前任城主西行之时就带走一批天境高手,自此使得蓬安元气大伤,甚至连小小犬戎都欺负到头上来了。那如今听到这群余孽又想祸害蓬安,蒙蔽百姓,都尉大人能不派出亲兵捉拿围剿嘛!”
艸,看走眼了!
李敬山就是蓬安的统兵都尉!
杜平川听后,一时就暗恨腹里藏刀的李敬山,但念及深处,他倒也有些佩服身为蓬安都尉的李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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