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醉汉既无魂力波动,又无利器在身,杜平川盯着他都在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被猪油蒙心,居然敢将脏手伸到一个修士的身上。
要知道,弥戒可是价值不菲的空间法宝,乃是修士身份的重要象征。
由此可以这么说,修士不一定会佩戴须弥法戒,但只要佩戴了,就一定是精通魂力的修士。
那修士与凡人的对阵,
岂不就是单方面的碾压?
“猴哥,你不安生耍大刀,卖艺赚钱,却是干起小偷小摸的勾当了?”杜平川抽出小红灯笼的竹柄,然后将其横握在手,权当做一只无锋的匕首。
突然被陌生人道破原形,
醉汉自是浑身不由得一哆嗦。
他回身见巷尾退无可退,干脆就撩起衣摆,给自己扇扇刚才被撵出来的满头大汗:
“小子,你没少在炼体之时打基础呀!居然能从灯展一直追到泮桥!那你这幅身板,卖嗲傍富婆多好?实在不行,城中也有不少公子喜欢龙阳之……”
杜平川跟他不想多废话,因为刚才跑动之间已有城防水司响应,而他们一旦救火后抽开身,势必要追查骚乱的源头。
骤然发动的身形,摧动一只竹柄飞速刺来,让醉汉的话匣子当即合拢。
而他歪头一摆,
烤硬并碳化的竹尖就擦过他的咽喉,转瞬又直达耳后的脖颈。
“操!一枚扳指而已,你犯得着要我小命?”醉汉摇着脑袋避开竹柄攻击的样子,恍如一个硕大的拨浪鼓,然后他更是忙里偷闲道:
“我就是一介凡人,修士饶过我吧!扳指送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呵呵,你既为猴妖而变人,必定开过囟骨,并且最少还有内境五层天的魂力水平。
只是我不知你用过什么手段,
才将魂力波动盖住而已。
杜平川丝毫不想回应,他小心谨慎的同时,蹬墙便随之递出一记膝撞,顿时将醉汉封死在巷尾。
至于向身后逃窜的空间,也早有捏成鹰爪的拆骨手在等着了,只要他敢侧身躲过,绝对就会被自己扒下两斤肩胛骨!
然而醉汉见杜平川并没有因自己的一席话软下心肠,反倒杀气更炽。
于是他立即交叠双手,并在腰侧推成一个挡板,最后竟打算硬生生去接那一记势如千钧的膝撞!
咚——
一声闷响回荡在逼仄的小巷,气浪浩大之下,烟尘四起,更是惊得下水道的老鼠仓惶逃窜。
而让杜平川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瘦麻杆一样的醉汉并没有折断肋骨。
他反而按着自己膝盖,借力向后靠住巷尾的砖墙,然后双腿不断踩着砖缝往上挪。最终他曲臂蓄势猛地一推,居然就以头朝下而脚向上的姿势,弹出了这条封底的小巷!
如此怪异而矫健的身法,
让杜平川大为惊诧!
他不敢多耽误,跃身就去抓醉汉倒飞不已的身形,然而嘶啦一声之后,他就只扯下两片碎布条子。
“哈哈,百衲衣取之于众生,现在不妨又还给众生!你拿去记得好生膜拜,说不定就有佛光为你超度呢!”醉猴逆着月光大笑,全然不顾裆前的小玩意儿迎风招摇。
杜平川默然,只见他甩手将竹柄钉入砖墙,然后借此踏步一跳,瞬间就踩上墙头的灰瓦,并与醉猴平视。
地势一高,
四周举目无遮。
前面红砖青瓦的建筑即是黄府,稍左再靠近中轴线的则是城主府。两者高手云集,就算醉猴浑身长着一万个熊心豹子胆,量他也不敢往前逃。
而脚下的巷首,更是闻声追过来两三队披甲士卒,而那上弦并闪着银光的弩箭,可不像来劝架的主儿。
果不其然,醉猴与杜平川推测的一样,他矮下身子就往右边的泮桥蹿。
而波光粼粼的自水,就像一面与天同齐的镜子,大度的接下墙头两道飞驰而过的影子。
这一逃一追,
短短半柱香就跑出去三里地。
饶是醉猴常年游走于梁上椽下,又习得一身高跷走悬线的好身法,但让杜平川这么玩命儿的一撵,那也有些撑不住:
“别他娘的追了,扳指还你!”
“可以,我绝不食言。”
杜平川此时肺都要炸开了,他除开与死敌以命相搏时,拼过这么多力气,这还是他第一次跳上墙头展开追逐战。
而他一见醉猴泄气服软,立即就扶膝擦掉眼眶周围的汗珠,然后喘道:“先前我看你们卖艺没有捧上钱场,现在谢以白金龟币,如何?”
“好啊,你先把钱扔过来。”
“你开玩笑?同时扔!”
“也成,那我说三个数,你扔钱,我扔扳指!”醉猴两肋如同鼓火的风箱,呼啦啦地喘着粗气,寒风凛冽之下,出口就化作绵延的白雾。
“三、”
“二、”
“一。”
然后三个数字蹦完,两人谁也没扔,杜平川倒是应声而动,抢得先机。
他哗啦一声蹬碎墙头的灰瓦,绞手翻作铁钩,然后快若闪电般剜向醉猴的心口!
但突然其来的袭击,其实都早在两人的预料之中,简直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如此一来,醉猴斜肘从右向左磕开掏心手,并顺势化作勾拳向上,目标直指杜平川的下颚。
而如此贴近的距离,
让杜平川不禁有些诧异。
毕竟这蟊贼一直在逃,从不与自己正面硬搏,那现在为何一反常态?
来不及多想,他抬头就向后稍仰,脚下一探步子却是往前凑。
此时,只见那只勾拳险之又险地擦过杜平川的胡须,其骨节嶙峋之余,恍如一只流星铜锤。
而醉猴一击不成,扬手又停在半空中还没收回去,自然压肘要趁机再往下砸。
但这恰好也在杜平川算计之内,他借着刚才探出去的身位,踮脚并耸肩接住这并未成形的压肘。
不须细说,现在两人的距离已是近在咫尺,就连对方耳边湿漉漉的鬓发,都瞧得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杜平川咬紧牙关,然后在脸皮抽动之下,他露出一抹残暴的笑容:
“你左手废了~”
醉猴大惊,但他还没来得及抽身后退,左手就应声发出一股冰碴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整个身子也被一阵巨力翻动,让眼前整个天地跟着视线抽搐。
原来杜平川收回掏心爪,随后就抓住醉猴压在自己肩头之上的手腕,然后横着向后猛甩。
由此,醉猴就就像被缠线刚放在地上的陀螺,顺时针蹁跹而去。
待到势尽之时,两人便一正一反地扯着手,并排站在长约百丈的灰瓦坊墙之上。
弦月高照,泮桥沧浪。
而此时,站在平地的一个包着头巾的小孩儿,突然叫拍手大叫:“嚯哟,继续打啊!这可比傩戏班子好看多了!”
杜平川依言而动,抬起右腿就往绷直的手臂上缠,势要将醉猴的左手踩在脚底再次折断,并最终拿回弥戒。
醉猴得见如此,
当即领悟到其中的险要。
他针锋相对,也跟着抬起左腿,啪嗒就踹向杜平川单脚直立的孤腿!
然而杜平川顾念到蓬安城内的城防已有所察觉,说不定正火速朝这边赶来,那受伤是小,暴露梨儿关的身份才是大。
于是他眼内凶光一闪,拼着胫骨被踹断的风险,扯着醉猴就直接蹲身往墙下滚。
噼里啪啦的灰瓦由此被轧得稀烂,很快就让醉猴胯部刮出一道道血痕,搓得他那两三寸的小玩意儿更是糜烂不已。
嘶——
醉猴咧着嘴,趁两尺宽的坊墙还没滚完,他腾出右手,劈掌就往杜平川身上乱砍:
“放手!快放手!扳指真还你!”
“我亲自拿!”
此时正值危急关头,杜平川索性也不管身上落如雨点的手刀,他拼命箍死醉猴的左手不放,然后伸脚就勾住坊墙的砖沿。
两人的身形由此骤然止住,随后就像天秤的砝码,一左一右搭在坊墙的两侧。
杜平川运力稍一屈指,醉猴左手的筋骨就寸寸分崩离析,蜷缩的五指也像睡莲一般,依次绽放开来。
最终露出戴在拇指之上的圆环,
正是刻有夔龙纹的弥戒。
“这小东西对你如此重要?哈哈哈,那你去地狱找它吧!”吊在泮桥那一侧的醉猴,不等杜平川反应过来,他拼尽所有力气扣下弥戒,然后弹指就抛向空中。
而弥戒划出优美的弧线并掠过月光,叮当落在青石板之上,最终它一路跳跃,噗嗤间就滚入泮桥下的自水。
“孽畜!你找死!”
杜平川瞧见那一抹涟漪,登时大怒。他嗞啦掰断醉猴的左手小指,然后一松脚,翻身就掐住其脖子并牢牢压在膝下。
嘭然坠地之后,他更是扣爪向外一拉,醉猴左边的锁骨便应声化作齑粉,连带着肩胛也如同山体滑坡,纷然瘫在身侧。
听着惨叫不已的哀嚎,那个正看热闹的小孩儿顿时呆若木鸡,他见杜平川比纵步奔来,居然当场吓得杵在原地。
这时,尚未拐过街角的城防士卒,已然亮出一簇火把,逼得月光匆忙往后撤。
杜平川回头稍瞥,
便噗咚一声跳入自水。
弥戒啊弥戒,青耿的神牌在你身上,郭伯对汉土中原的思念也在你身上,那你可千万不能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