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三家欺恕,两线丢城,启国都司启城四丐谋诛许孤。
要说这许孤何许人也,此人乃启国当朝左丞相,启元二五四年便入启,先至启学宫,所执之论乃仁义爱民之论,启学宫执此论者众,然许孤之论又与他人不同,其论非全为此论之利,亦有行论之法,遂启学宫仁义论之人多往附之,迅速成势。
许孤以此为进身之资,启国当下之王启济引用其策,于启元二五九年拜左丞相,行此策已四年有余。
此策行来数载,颇有成效,左丞相此时已成廷前红人,为启济信任重用,主理启国朝政。
乐谨三人初闻所谋者竟乃许孤,遂多惊异,众人沉思片刻,周异方言:“可是要寻人刺了许孤?”
白卓曰:“下策!许孤者,启之左相,你说刺便能刺,怎不去刺启王?”
周异瞪目直身,岂料却顶至茅屋,便不复言。
上官淼曰:“做局污其名,先使其失信廷前,再寻机行事?”
白卓曰:“尚算中策,亦算的奇策,然行之亦难,些许小污,难以成事。”
乐谨曰:“当察其错漏,再行攻讦。”
白卓曰:“下策!正策之为,首为其势,你且看当下,你我尚在此偏漏茅屋,许孤乃一廷重臣,等汝谋势以成,吾可要见先贤了。”
三人思之,便问白卓之策,白卓谓三人曰:“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法通诸事,身死万事可休,心亡方摧其志。”三人受教。
翌日,上官淼便行至启学宫南一酒家之外,又捡起旧业,摆棋邀人对弈,启国文治昌盛,好棋者众,不一刻便有数人相围,且多为士子学子。
上官淼棋力自是非同常人,数局下来,皆胜,赢了些许钱子,此时已至午间,围者更众。
上官淼指一素衣素袍之人曰:“这位先生,观汝每每抚须而笑,不若对弈一番。”
所指之人名冯冠,启学宫先生,于学宫所言乃法家之论,颇有见地,学宫亦多拥其之人,已成一势。
冯冠谓上官淼曰:“恐小丐先生不能付赌棋之资也。”
上官淼嘿声曰:“这位先生口气不小,尚未行棋便言此,且放心来,小丐先生付之不起,尚有老丐”,冯冠闻之便与之对弈。
上官淼棋路用奇者众,冯冠棋路严谨,二人杀至中盘,上官淼一着奇路被截,只得投子认负。
上官淼付过赌棋之资,似有不甘,忙呼再来,冯冠亦觉其棋路异于常人,遂应。
二人直杀至天光渐暗,上官淼每每奇路,冯冠苦思破棋,均乐于其中,然上官淼每每棋差一着,竟真应了冯冠之语。
冯冠谓其曰:“小丐先生棋路清奇,些许赌棋之资,不必挂怀。”
淼曰:“摆棋摊,安能失信?先生请随我来”,冯冠奇于老丐何人,遂同往。
二人行至西掖门下,茅屋之前,冯冠见茅屋潦草,遂未进,待上官淼唤茅屋之人出,白卓披氅而出,冯冠见其与淼均奇人装束,遂谨守礼相拜,述明缘由。
白卓闻之大怒,喝骂淼又行此赌棋之为,岗哨之人闻之,乐道:“小淼先生亦有输棋之日,这位冯先生好棋力。”
冯冠自是敬谢,便欲推辞所欠棋资,不料白卓却道:“这位冯先生,我等丐儿,若不能守信于人,为人不齿,他日难再行乞。”
冯冠何曾听闻此等理论,遂不再言,白卓自茅屋取出三册书简,皆以破布裹之,观其上之尘,恐多时未曾翻看,递予冯冠曰:“此前偶得此三卷书简,所出之人言其可当万金,然老丐不曾识字,实难取此万金,今日便抵小丐棋资,万金所余老丐亦不要也。”
冯冠知其无有钱财可还棋资,又无言于其好面之举,取书简而去。
却说那冯冠,取得三卷旧书简归,尚奇此行两丐之为,其人亦好书,遂去其破布,好生清理,清理之下方才惊觉,此三册所篆之言乃论法之要,所言鞭辟入里,可谓大成之言。
忙往寻老丐,老丐却惊道:“未曾想竟果值万金乎?如此,此简当于先生之手方不致蒙尘,惟愿先生富贵之时能济我老丐一番。”
冯冠遂拜谢而去,日夜以此简为要,又辅以先前学说,渐丰满而成一家之言。
却说此事乐谨颇不解,简中高论果能使启强盛至极乎?遂求教于卓,卓谓其曰:“各家各派,自有其高明之处,法家之论也好,仁爱之言也罢,方需辅以其人其时其势,法家之论能否强启尚未可知,当下启王闻此论却必改张。”乐谨受教而退。
冯冠得此精要,已成一家之言,便做势使启国右丞相韩通得闻此策。
韩通此人,世家之人,根基深厚,然左丞相许孤以其策拜相以来,诸多原有之权已分至许孤之手,许孤启学宫追随之人渐入启庙堂,韩通其后各族正自暗急,朝堂之上或尚能和气,其下却龃龉无断。
遂得闻冯冠之论,不几日便邀其过府相论。
一人欲展所学,一人需欲借势争权,二人自然一拍即合,翌日右丞相韩通便引冯冠往见启王。
冯冠随右丞相韩通,自启令宫之南中枢门入,越过前宫广场,跨三河之桥,入中密门,至廷前中审院,院之左右所陈,乃前朝各文武国柱所遗之言,心绪澎湃,再往前行去,绕前殿之侧,入中鉴院,便可见启曦殿巍峨之姿,左右各部中枢之前,留有始建启国之王启黎所留予各部各署之言,一路观之向前,澎湃之情已为沉淀,绕过启曦殿,入中省院,后殿谦逊立于院后,院之两侧立有丰碑数十,乃各启王自省之言,其内诸多之碑下尚有述及,乃何臣子忆先王之言而记。
冯冠始至此处,深撼于启四百载风雨,不觉心生如此之国,安能不强之想,更生为启行法治,披肝沥胆亦不为过之念。
右丞相见冯冠如此,亦未多言,便待其回神,方告门侍通传,一刻之后,后殿中方传觐见。
殿中启王济知命之岁,冠服而待,面着微笑,似玉之君,见右丞相携俊才而至,遂笑谓其曰:“右相近年少有私下面君,今日至此必有高见,但讲与寡人无妨。”
通曰:“此前之时,左相高才,启国蒸蒸日上,臣借此偷的余闲,还望王上莫怪。”
启王曰:“左相有所见地,于国有利,寡人便允其作为,若右相有何见地,寡人亦必同允。”
通再拜曰:“臣谢王上信任,臣今日到此,非臣有何见地,实乃王上启学宫乃天下福地,此番再添俊才也,随臣所来者,名冯冠,乃学宫先生,所修之派与左相不同,臣觉尚有可取之处,遂大胆引其面上,若能与左相之说互为依照,则乃大启之福也。”
启王闻之,遂问冯冠之说。
冯冠整衣再拜,方谓启王曰:“自诫庭不足领世前行始,启初担大任,后领东原诸有志之士,开文治繁而盛之举,诸王砥砺,学宫继先贤而启世才,此非代天领路者乎?今各族各国征伐,仪始开诸原之涉,北原之三,索领其二,西原卢迟共征于恕,皆野心昭昭,欲代诸国而王,此非争乱之兆乎?诸王者,或强或弱,或贤或聩,均求四原五地,同归于一,然何者可服众而治?启领天下风彩四百载,愿落他后乎?仁义之策,万民同服,人皆知礼,军则共心,冠实仰许相之才,若有能同聚万民万军之法,西出启山,北入草原,南连盟固,东倚海韵,渐播启之仁义,则若冰之融,若水之下,无息间可播于天下,成万木之林,王上不可不思也。冠无大才,亦愿以此身之血,融此大势之流。”言讫拜倒于地。
启王自非于仪国涉北原之事视若无睹,闻得此言,便扶冠起,赐坐于冯冠、韩通,以讨其策。
冯冠以此前融汇之说献于启王,启王闻之大喜,法治之说由来已久,诸国皆鉴,然冯冠又将法治之论细至如何以法统国,使王命可畅行启境,若此说之策果能行之,启王便能集全国之力,西出征伐,使启之主张融于诸国。
遂封冯冠廷尉,辅右相试行此法。
白卓又唤来周异,谓其曰:“许孤,智谋之士,此前之为或能成效,却亦能缓缓扭转,尚需诡策方可定此事。”
异曰:“且容我思虑一番,一时之间恐难有所新策。”
卓曰:“此论谬矣,吾知汝喜用诡策,然当谨记,以诡恼之,以常破之,诡常相容,方可使敌疑而不可疑,辨而不可辨,则其惧不能懈也。”异忙拜受教。
白卓曰:“此番便以诡策入常法,试以破之,且试言何旧法可为?”
异笑曰:“天下重权之臣,凡涉越权、叛举、涉内、盖主、通外种种者,其势则危,异欲取其一搭台,诡策献戏。”白卓笑言孺子可教,遂由周异为之。
周异便寻来往日江湖之友,探许孤此人之好,许孤以启学宫之论进身,遂重学宫之人。
而学宫之人除却于学宫修学问,辩诸法外,便喜于各风月之楼畅谈,启国不禁言论,诸学子便借互辩之机证其所学,又以柏台楼为最。
许孤心怀壮志,重其学说,常潜身其间,观各学子相辩,一者可采他人之长,补己未思,二者可知启之士子学子,寻可造可为之才。
周异摸得其往来习惯,又相中一人入局,此人正是文圣之女齐语沛,此女岁已及笄,早已待闺中,候嫁入启信博之时,然其承父所学,好文敏思,尚未及笄时,便是启学宫常往之人,喜闻天下学者之说。
周异便一番攀交,着人打点其侍奉丫头,每日便将柏台楼中诸士热论传予其耳,齐语沛果生好奇,常易容便装与会旁听。
其后周异又故技重施,将齐语沛之行传入启信博之耳,公子信博慕于齐语沛之才女风彩,方求启王赐婚,然此前乐谨不避所讳,就直之言,使得乐谨齐语沛互慕,而公子信博插足美谈之论满城风雨,正所谓三人成虎,此论虽乃司启城空穴来风之言,却成公子信博之刺,亦难为启信博,自此便恐齐语沛又与哪位士子言论相合,再来一闻。
有此缘故,启信博闻听齐语沛往此之举,便亦易容便装与会。
周异谋划至此,便待其时。
三人皆不知他人之为,却常便装往此一处,一月匆匆而过,此楼又乃士子学子云集之所,不几月便会现俊才证道有成,启学宫拜先生之事。
此一月论道大成之人名成俊,风度翩翩,佳世公子模样,所证之论乃兵家之言。
一日,三人又恰逢同往,至此间正热,诸人皆酒至半酣之时,周异买通之人出言曰:“未知兵者于国有何义?以吾所见,兵者皆勇悍之士耳。”
此言自是入了成俊之耳,便起身辩曰:“兵者,凶危之器,若不能掌,则伤己也,遂应练其韧,磨其心,使听吾令,方能如臂使指。”
齐语沛叹其风彩,频频点头,启信博见之,自是妒而不服,起身曰:“如兄台之言,兵乃凶危之器,若只以练约束,恐抑其性,旦有其外之力,则恐失其约束,依吾之见,当教之以仁义,使其知礼仪,怀仁义,方知所战为何,由心生勇,方可谓勇。”
众人皆彩,齐语沛亦彩。周异买通之人又言:“如此,左相之法真乃思虑深远,兵者竟亦可用之。”
启信博曰:“左相之说确乃王之大道也。”
买通之人却忽一愣,似有所发现,行礼曰:“不知竟是公子信博至此,公子大才,受教矣。”
启信博见有人说破身份,倒也不慌张,一一行礼,然后方辞而去。
其后齐语沛亦出,许孤见公子信博竟至此处,亦觉惊诧,然其赞同其说,其心亦慰,便结账而出,谁料竟于门口为伙计行礼叫破身份,便也不复多言而去。
此间之事自是皆为启王所知,公子信博易容便装密往柏台楼,已知便达一月之久,而左丞相许孤亦常密往此处,公子信博更于士子学者之前大赞左相之说,此间种种,启王不得不疑。
而公子信文登王储已近七年,亲民知事,主持祭渊会数载,行事稳重,而未有结党之举。
此前右相所献之法已颇合启王之心,常将其与左相之说参照,现左相又有私交世子,涉足王储之嫌,两事之下,左相已失启王之信,右相一派自是推波助澜,许孤失其势也。
四丐谋策摧其志,巧赠高论献新说。旧法诡用破其信,势成难挽逆潮波。未知四丐奇人其志若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