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韩亘夜魅军由江入合丘,吴芒将相帅破障走太蒙。
三拨人中,韩亘夜魅军率先抵达固境,华隽将其引往西门之外,随后便报与孙茂,孙茂得报自汨阳顺水而来,一天即至,请韩亘一会。
霞染帐红,水声沁耳,韩亘行至子城,忽止步望前,挺枪而立,身后传来脚步问曰:“韩将军在此何为?”
闻声一叹,韩亘曰:“思及去岁与鬼首纵酒歌诗,何等恣意,如今却已仙尘两处,唏嘘不已。”
身后来人正是孙茂,听得韩亘之言,泪满双眼,闭目仰天。帆携暮,风扬旌旗,天无云,火色侵天,浪翻涌,船荡震涛,人无言,默敬先贤。
过得良久,火云散,风号息,浪止船静,孙茂回神,拭泪将韩亘请入水师大帐,韩亘递与般慈所与盟书,孙茂细查无异,遂传令兵火速送往固阳城,自留合丘。
盟书传固阳,固王公冶泗聚廷而议,待其看过,谓文武曰:“恕王之名,寡人倒尚记得一二,数年前曾为官酒商于正,力促四鬼斡旋,方有定波军之名,得保今日固国南境。今其已为南疆之主,仍挥军不辞万里救启,诸公以为,可要拨予粮草?”
廷上之见,固北王公冶昇及相国卫旭等以为,恕国虽义,三万人马不足解启国之危,固方经大战,国库不丰,若资以粮秣,难抵代军边境之势,届时启国一失,固国危矣。
而议郎柳源及军师田预等则以为,当援以粮秣,柳源之疏言:“大争之世,代取王道,文忠将勇,上下一心,仪取霸道,或怀或战,果决无徊,启取仁道,文盛而繁,民丰国富,仲取博道,士商皆附,四战犹强,西原术道,尊卑有序,地广无乱,此等强国之属,各有主张。启因内蕴而强,外涉而衰,方致此祸,此非易张之害乎?固国北有仁启,南拒王代,西接博仲,三面强国,续存国祚至今者,信也,遂有启固之盟,代固无和,仲固无犯,今若义军至而不援,乃自废主张,必有远祸也!”
终以公冶泗签订盟书,援以粮草而果。
说回合丘城中,一日午间,韩亘同孙茂正于大帐相商,夜魅军中一卒慌忙而至,二将一问,竟是夜魅军与定波军于合丘西门对峙,二将大惊,忙往西城门处赶去。
待至西城门,果然定波军与夜魅军隔门对峙,孙茂大怒,问其原由,韩亘亦喝止门外夜魅军,令其息声,门内外皆无人答孙茂,孙茂勃然大怒,问华隽三将何在,韩亘亦喝问和律三将何在。
过得片刻,华隽三将自列中行出,孙茂便命打开西城门,三将左右相顾,却不开门,孙茂大怒道:“莫非要本尉来开?”
诸将忙道不敢,将西城门打开,只见和律尹岱二将正领兵于外,韩亘皱眉问道:“尔等在此做甚?史青何在?”
二将垂首不答,韩亘隙目扫过其后之人,一把将一史青部将拉出阵外,问其史青何在,那小将不敢有瞒,行礼道:“史将军被定波军于城中劫走,故来要其放人,固将却关城门,不予放人,遂才聚兵于此。”
闻言韩亘皱眉看向孙茂,孙茂亦是不解,愁眉片刻,好生问华隽道:“尔等无故劫人大将做甚?”
华隽作礼道:“禀孙督江尉,恕军史青于城中奸淫妇女,遂才行此。”
知竟如此,韩亘大怒道:“史青何在?押来见某!”
话罢却不见人动,孙茂喝道:“未闻韩将军之语乎?还不速速请来!”
三将这才命人去将史青带来,过得一刻,史青被人押住,自城中往此,只见得史青此时披头散发,发枯若草,一身战衣早已四处沁血,一张脸早无半分血气,便皱眉喝问:“定波军兄弟言,尔于合丘城奸淫妇女,尔可有何话要讲?”
旦见得史青闭目垂首,不敢看韩亘,此事虚实已是不言而喻,韩亘长叹一气,作礼谓孙茂曰:“孙将军,某管教无方,致下将犯此大错,还请孙将军息怒。史青乃某帐下,此事某自理会,定教定波军兄弟,及合丘百姓满意。”
还不待孙茂决定,定波军中已有人道:“管他个甚?在合丘犯事,还不能由合丘父母官办了?”
军中起哄,孙茂拔出佩剑,众军士息声,孙茂曰:“恕军不顾万里路遥,往援盟启,乃义军也!史青乃义军之将,自有韩将军理会,想必当公允,若处置偏颇,自有本尉寻他,尔等还不交人?”
众军遂不再纠缠,将史青推与韩亘,随后韩亘领卫队将史青带出西门,往恕军帐中去。
及至中军大帐,韩亘面沉似水,史青跪于案下,羞愧垂首,过许久,韩亘长叹道:“想汝族兄史云,可谓忠勇任事,义贯千秋,汝平日亦是知晓道理,说汝无故奸淫,某自不信,其中究竟有何弯曲,汝自说来,某再理会。”
闻得此言,史青跪地,泪流不止,几度微张其口,却终无言。
既无辩解之言,韩亘长叹一气道:“恕军远来,既是汝失理弃义,某亦不能独为汝弃南疆勇士于不顾。”
话罢命人将史青押出,于校场斩首示众。
其余大小将领皆来求情,韩亘一概不理,史青遂被押出帐外。
方将史青推出,有人来报,营外有一十五六之女子,称欲见营中主将。
刚判史青斩首,韩亘正烦,哪有心思理此琐事?便欲喝退,门口一卒却将长戈置于帐外,快步入帐行礼道:“韩将军且慢!史将军素重义气,今番犯此大罪,颇有蹊跷,营外所来乃是女子,或许此事尚有转圜!”
门外卫者,正是鹰喙营最善骑者离任,入军半载,昔日瘦弱身躯,已见几分块垒。听得其言,韩亘猛然抬首,命人请入女子,又命离任携其佩剑即刻赶往校场,且先拦下刽子手。
不片刻,令兵携一少女入帐,那少女面容清秀,却带饥黄,发丝干枯,随意钗于脑后,入帐便跪于帐下,韩亘便问所来何人,乃告固南苏氏,名荺字听秋,又问何事,苏氏告韩亘,史青并非奸淫于其,乃其自愿。
韩亘大惊,命左右把住帐外,好声问道:“女家说话可要思量仔细,方才之语若是传出,女家名声可谓尽毁。”
苏荺曰:“小女本城中居民,于城中卖货,却为恶徒所欺,骗至巷中,恶徒人众,巷口无人敢入,恶徒将财货尽搜,又捆小女欲走,史将军不顾安危,独身相救,又送归家中,小女自愿以身相许,史将军情难自已,又恰逢路人报官,官兵正好赶至,这才有此后误会。”
话中真假自然无人知晓,然苏荺不顾其声名为救史青,韩亘亦颇受其大情大义所感,肃然起敬,请坐于下,严令左右不得外传,以免坏了女家名声。
虽苏荺可为史青忘节,韩亘却不愿擅专于此,遂询史青之意,史青不允,又问苏氏,苏氏言,韩亘若不免罪史青,其自与定波军分说。
正在此两相难断之时,韩亘忽然得报,王师出太蒙,入承平,特使带信入固阳,已约确盟。
闻报韩亘大喜,遂将苏荺之事告以孙茂,二将以恕王将至,亲断此案,且先安定波军心。
数日后,般慈果携王师至合丘西门之外,王师远越太蒙,遂着士卒歇下,夜魅军分队巡守,当日未歇又召夜魅诸将议事。
待入王帐,韩亘将史青苏荺之事具告,般慈曰:“二人皆情义之辈,教人生敬。此事易尔,今夜已深,明日且唤苏氏来见,寡人自有计较。”
遂不多言,散帐而去,翌日天明,苏氏引至,般慈只问:“大军援启,离国万里,马革裹尸,方为常局,明日恕军便即开拔,女家便当史青乃为义殉国如何?若执意相救,女家声名尽损,却只换援启坟冢,多陈尸一具,何苦来哉?”
那苏氏却言般慈,待此事了,便离合丘,自回固南苏家村,若史青得归,可往苏家村寻,若等不得史青,村中亦不似城中般众多口舌是非,自了余生。
遂请下苏氏,邀孙茂聚其诸将,般慈谓定波军诸将曰:“军卒将校,乃国之勇士,贵国苏氏心属史青,乃美人慕英雄也。苏氏为史青不顾名节,史青为苏氏自甘授首,此等情义,诸位将军愿污于其乎?君子有成人之美,诸将军还请细细思量。”
此事遂得平息,定波诸将为苏氏名节,也未张扬,后有诗赞曰:“鸳鸯只共翔,飞雁不独行。红颜轻誉节,忠勇无贪命。万里行远途,四季望启京。愿天怜星月,祈地庇桐林。”
两相无害,皆大欢喜,恕军停留一日便拔营北行。
行数日,大军出南平郡,又数日,入固北郡,直往北走,待至息烽城外,正欲下营整备,突有三匹快马疾来,般慈视之,乃吴芒白卓云盛也,忙迎再问。原来三人一路疾行,出太蒙后打探,方知大军向北,复又紧赶,终追及此处。
至此,三路人马又于息烽城外相聚,整顿一日,越长固山脉往启而去。
却说仪挥师伐启,已历两月,大军攻启井关,亦有月余。
启井关下,喻归正领兵观城,此时暑日当空,目无片云,关下高木覆野,千鸟飞绝,近前草枯地裂,扬尘遮血,关上墙满刀壑,褐染千砖,日灼宇内,风引旗扬。
观得片刻,喻归便打马回营,并不率军攻城。
回军之时,喻归左侧一黑面络腮之将问道:“已攻启井关月余,近几日将军怎不攻了?”
说话之人名林定,手提长刀,乃仪定北侯。
其言毕,右侧一浓眉锋目,脸方鼻挺之将接言道:“启井关乃启门户,关雄地利,又有子城,迁延日久,恐我军心生变。”
此人名洪尚,擅长枪,正是仪安西君。
二将相问,喻归只是不答,遂又往大营而去。
及入中军大帐,只见一面白无须,文袍长袖之人正坐于案下首位,见喻归回帐卸甲,便起身问道:“云台今日观城,启井关现下如何?”
喻归置盔于案,摇头道:“启国安定太久,即便危急如此,启井关民心仍稳,一时难下啊。”
那人亲自为喻归添酒再问道:“无碍,今日烈阳,关上如何?”
喻归一口海饮道:“士皓近日似乎颇为关注于此,莫非另有玄机?”便将今日所见情形相告。
那人道:“破关之日,就在三两日矣。”
林定大喜忙问:“军师有何妙计?”
那人道:“时机未到,不可泄露,待其时至,还要多仗将军。”
林定自然大拍胸脯,你道此何人也?此人姓谈名靖字士皓,乃太叔苏门徒,后出师入军,屡献奇计,直至军师之位。
散帐各去,其后两日,喻归依谈靖之言,往探启井关,独不攻城。
至三日,谈靖请喻归升帐,谓诸将曰:“吾请大将军每日探关,数日前关上守军尚能严阵以守,近日却多聚于关上城楼,此何故也?皆因城中断水也!启井关飞跨两山,远河川,伐近木,乃防水火也。然近日天干日灼,久未落雨,吾命人查探,各处井中无水矣,启井关中缺水,正是破敌良机。”
遂连发军令,各将依令而去。
此时启井关中守将,正是启国大将军顾泰,仪军已数日围而不攻,顾泰正以为奇,其副将孟飏突至,告顾泰启井关后现仪军踪迹。
启井关中已然断水,每日需由军士携青壮出关远取,关后仪军必为此来,现取水被扰,顾泰不敢小视,即刻命孟飏领兵五千,护住运水之路,又谓其曰:“敌军绕关,其兵必寡,且无辎重,必定另寻落脚之处,尔可广派斥候,察其盘踞之地,一举而灭”,孟飏领命点兵而去。
取水之道长,仪军每次劫道杀人便走,孟飏奈何不得,关中两日无滴水入关,孟飏恐关内士卒哗变,便领五千军分兵同青壮取水,两侧护住缓缓运往启井关。
行至一处林地之时,突然两侧号声大作,便见仪军举旌旗自林间杀来,启军中尚有运往关内之水,为其牵扯,孟飏列阵以待,然山林之地,行军路窄,障碍多,机动难,启军已为长蛇。
只见来敌中一将黑面络腮,手提长刀,正是仪定北侯林定,长刀挥舞,高低腾挪,如入无人之境。
见敌将勇悍,孟飏啊呀一声,取枪杀去,二人交战,林定一面迎击孟飏,一面往启青壮处去,所到之处,罐毁瓮碎。
见一时拿不下敌将,反因二人相搏将士卒迫退,孟飏抽身疾退,随后大喝众军:“莫走了那长刀黑面敌将!”
仪军却只将启军拦腰而截,不待其合围,毁去盛水器具便往林中钻去,孟飏便派斥候速速随其而去,又命大军就近寻一平地暂歇,欲探林定军落脚之处,一举歼之。
及至午后,方有斥候来报,仪军集结于一处村中,孟飏正欲整兵去时,关上来报,仪军大举进攻,顾泰召其回关,孟飏只得弃了林定回关。
仪军猛攻两日,启军断水,杀马吮血,难挡其势,退往长昌城,入城未稳,仪大军已趁势杀至,分毫不予启喘息,便复猛攻,启军只得又弃城,往司启城撤去。
柳源劝信济恕军,史青因情惹风波。天不助启失雄关,大势尽去退司启。未知仪启之战往后如何,恕军可能挽此糜局,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