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柱。
皇帝下了早朝,便从奉天殿至此,着一袭宽松龙袍坐于龙椅之上,挥笔批阅奏折,身前御案侧上摆放着十几本奏折。
秉笔老太监李全眉发作白,佝着胸背在侧仔细研墨。
皇帝批阅完手中奏折后,便放下手中墨笔,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
李全见状,放下墨石,道:“陛下,老奴去泡一杯龙川刚刚进贡的春茶,您歇歇手!”
皇帝尊口未开。
李全也未多言,恭敬退出养心殿,不大一会儿,便是端着一杯茶稳步走进,腰躯弯着,双手奉上。
皇帝龙眸微微扫了一眼,接过,茶盖抚了抚茶水,放于唇下轻泯一口。
不冷不热,刚好入口!
皇帝会心一笑,“李全,是不是有什么话与朕说啊?”
李全老脸挤在一起,如一朵雏菊,“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法眼啊!”
“陛……”
李全恭维之后,正要开口,却是皇帝率先开口,龙眸微眯,道:“让朕来猜猜,是雨盈那丫头又偷跑出宫了吧!”
李全点点头,“是,陛下法眼如矩,郡主趁着昨日贵妃娘娘生辰庆典,拿了一负责宫外采买太监的宫牌,扮成宫女出了皇宫!”
说完之后,李全便是垂下头,不再言语,等待皇帝法旨。
皇帝龙眸动了动,微微叹笑,轻轻摇头,“雨盈那丫头,这么多年过去,她为何还是那么执拗呢!”
“郡主这是念旧呢!”李全顺着皇帝的话说了句。
“这是今年她第几次偷跑了?”皇帝问。
“回陛下,第九次了!”李全恭敬回答。
皇帝修长白指在龙椅之首之轻叩,半晌,轻声道:“罢了,既然她凭本事儿逃出了宫,那便由着她去吧!”
“喏!”李全拱手,“老奴已派出精锐暗卫跟随郡主踪迹,暗中保护,绝不会让人动郡主半根毫毛。”
“嗯!”皇帝轻轻点头。
“你之族兄在陵阳待了几年了?”皇帝突然问道。
“回陛下,算上今日便已七年!”李全略一恩索,立即答复。
皇帝道:“已经七年了,那便召他回来吧,朕另有重任委附!”
李全闻言心中一喜,面露豫色,“那陵阳……”
皇帝眯眼森森道:“杀了吧,这么多年了,他的价值已经用完了!”
“当年那批人应该死的差不多了!”
李全保持着沉默姿态。
“另外,将前日宫门值守禁军全部杖毙,连门都不会看留之何用。”
“喏!”李全面无波澜的拱手应是。
之后,养心殿便是陷入了长久的沉寂,皇帝倚靠在龙椅之上,闭目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李全如一具不动木偶,候立一旁。
…………
琅瀑之后,有处天然形成的洞穴,约莫黑风村茅屋大小,洞内有张石桌,桌上用两块木架支着一把大弓,而在石桌旁侧,几十张普通的破弓堆放,一个箭壶中插着上百羽箭。
这些破弓便是周易安积年累月拉坏的,在黑风村这两年,他每日训练便是弯弓射箭,将箭壶中羽箭透过瀑布,射中瀑布后的靶子。
琅潭旁,周易安从瀑洞中双手捧出了一把古朴大弓,走到南宫奕身前,眼色通红的跪下奉上,脸颊上有两道清晰泪痕。
“这把龙牙弓是由名匠制造,跟了老夫三十几载,其射出之箭不知吞了多少江湖人杰性命,自老夫到了黑风村后,便将其封存于此。”
南宫奕伸出大手放于弓身之上,细细爱抚,如同抚摸爱人,脸上露出唏嘘之色。
“不知不觉已是三年了,遇上你,它之名便不会与我一同埋于这山间乡野了。”
“今日,我便将这龙牙弓传于你了!”
南宫奕说完之后便收回手。
周易安双手用劲的握住弓身,手间青筋隆起,他将头埋于弓箭上,不敢亦不愿去视南宫奕那张枯老脸颊。
“哈哈哈!”南宫奕伸手抚了抚周易安后脑勺,旋即畅快大笑。
“值了,值了!”
“老夫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片刻后,南宫奕止住笑声,“易安,去林子用这龙牙弓打几只野鸡、野兔吧。”
“我让小天去镇上买酒去了,今天晚上你我二人喝个痛快。”
“好!”周易安很久才起身,红着眼眶进了瀑洞取了几支羽箭,便是负弓走进五十米开外的那片连绵山坡林地之中。
这林子所长树类驳杂,有杨树,有柳树,还有其它叫不上名之树,林间布满了枯枝败叶,散着腐朽气味,树间已然抽出绿茶,长成了绿叶。
叽、叽、叽……
哗哗……
周易安踩在松软枯叶上,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带起声响不知惊走枝头多少叽叽喳喳的鸟雀。
走了几米,周易安停下,轻轻取下弓来,搭箭便射。
咻~
弓身轻颤,离弦之箭便已射中不远处一只肥硕野兔。
周易安收弓走去连兔带箭提着。
这处林子很广,野物很足,不大一会儿功夫周易安便是打了三只野兔和一只野鸡。
回到琅潭旁,南宫奕依旧坐在草地上,周易安将龙牙弓重新放回瀑布,等哪日离开再来此取之。
“南宫师父,三只野兔、一只野鸡。”
周易安提着四只野物,羽箭已拔去,尸体冷了后鲜血便不会从箭口溢出。
“好,回去吧!”
南宫奕慈祥的笑笑,作势起身,动作迟缓。
周易安见状,将四只野物提在一手,连忙上手轻轻搀扶,将之扶起,然后弯腰为其轻轻拍去股后草尘。
南宫奕笑笑,伸开老腿向前走。
周易安望之,心中千般滋味交杂,叫住南宫奕。
“南宫师父,山路崎岖,便由我背您下山吧!”
说完,也不管南宫奕同意与否,走到南宫奕身前,背身弯腰。
南宫奕微愣,旋即心中一暖,也不拒绝,爬上周易安宽实肩背。
周易安背着一夜之间不知所瘦几何的南宫奕下山,脚步虽然轻松,心却有万顷重压。
黑风村内,药房中,靠窗位置摆放着一大药柜,药柜有着几十个药屉,写着药材之名,散着浓重药味。
药房中央,摆放着一个大木桶,桶底已是铺了一层乌黑药末。
方易廷在桌上铺纸,写画念叨:“断阳草三两,涎火根二两,火莲草五两……”
无一例外,都是至阳至烈的药物。
林雨被方易廷拉来了当药童,在药屉中抓药,用药碾碾药,煮药淬汁……
从来未做过这些的林雨手忙脚乱,不大一会儿功夫已是汗流浃背。
“小丫头,这么一会儿就累成这样了,看来也是娇生惯养之辈,为何要想不开女扮男装来淌江湖这淌浑水?”方易廷喝了口凉茶,笑眯眯的道。
林雨与方易廷也算熟络了,她停下手头煮药扇扇活计,擦了擦额前汗水,看着方易廷道:“我说出来方爷爷也未必能懂,所以就不说了!”
“你又未说,怎知我不懂!”方易廷吃胡子瞪眼,一个小丫头说他不懂……
林雨笑了笑,一边扇扇,一边好奇道:“方爷爷,您能与我讲讲周兄的事儿吗?”
“周小子也是个苦命之人……”林雨听着来了兴致,方易廷却是顿住,狐疑的看着林雨,笑嘻嘻的说道:“小丫头,你莫不是喜欢上了周小子?”
林雨脸色腾的转红,扭过头去,略有娇羞,急道:“方爷爷,您别瞎说,我只当周兄是我的朋友!”
“是吗?”方易廷表示怀疑。
林雨没再驳言,专心扇扇。
方易廷笑笑,反手从桌上抽出一本古旧医书,眯眼研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