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市井之小店
“晋士人席元家于会稽城中，有第宅美苑，墙角有古冢，因治地，发之得一石志，题曰狐仙涂山氏之墓。垒石为藏，棺中竟无骸骨，唯女子衣物首饰若干，分列其中。棺之侧，斫石为四五男子跪地，或老或少，服饰各异，不知其何为也。
士人席元得疾，惟脊骨间痛不可忍，百药不可攻治。若此数月，家中来一美艳女子，自言善医，于其背吮吸竟日，脊骨节间有数白虫出，其气森森，席元惊怖。女子慰之，席元甚喜，其后数年，与之共效于飞。”
周牧尘嘿嘿一笑，话本故事中的小狐狸好高明，吸人阳气还给了受害者爱情的感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哇。
他喝了口茶，正要添水，察觉到陈静姝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身侧，便为她也泡了一杯茶，递给她。
“多谢了。”她颔首致意，小口袋里掏出些蜜饯给他。
周牧尘摆摆手，示意不用，转头看看对面少女正抓耳挠腮，一脸困惑苦恼的样子，一双魅惑的桃花眼看着书本目不转睛。
陈静姝推了推他，小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要回家还是在外面用饭。”
“今天要到晚上才回去，午膳随便吃吧。”他再看看了对面少女，侧头轻声说道：“我们走。”
他也不和那少女要回书来，与陈静姝起身走了。
中午时分，春日里的太阳并不火辣，街上依旧喧闹。
“喂，要不，我带你去张婶娘家的餐馆吧。你可以尝尝她家的鲊肉，又香又好吃，往日里，给她店里送柴，有时候也能吃上一口呢。”陈静姝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议道。
周牧尘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特殊的身影，点头道：“那便去吧。”
“嗯嗯，并不远的，前面穿过左边的巷子就到了。”她走在前面带路。
这张婶娘的餐馆开在巷子内，离另一条大街也不算远，店铺整体有些老旧，却收拾得很干净，摆放了七八套座椅。
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店内已经有三四桌客人在用饭，一半大童子正来回走动着上菜。
周牧尘挑了个靠里的位置，陈静姝自顾自地走进厨房，应是和这店家比较熟悉了。不一会儿，她端了菜盘出来，又去盛了两碗白饭。
“静姝姐姐，你嫁人了吗？我不是和你说过，等我长了娶你的么？”那童子在这时也发现穿着打扮迥异于常的她，顿时心震如鼓，凑过来怯怯地问她，又眼带敌意地看着周牧尘，只觉这书生模样的人面目可憎。
周牧尘不禁莞尔，敲了一下他的头，道：“小小年纪就想着娶婆娘，挺有本事的嘛。”
周围食客也笑着附和，“小儿郎，想女人了就去勾栏里，老盯着人家婆姨，小心你娘揍你，哈哈。”
陈静姝有些尴尬，大声道：“姑奶奶自由自在惯了，何人娶得了我？”
“就是就是，陈女侠志在江湖逍遥，快意恩仇，一把九环刀在手，上斩贪官污吏，下惩不义之徒，又怎会被俗人婚姻羁住了自由。”周牧尘乐得看笑话，假假地恭维她。
“鄙人古剑卓，在这城东开有一家镖局，平素喜好结交江湖上的朋友，竟不知何时出了陈女侠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若有闲暇，还望陈女侠驾临鄙人镖局，共同切磋武艺。”一中年男子抚须道，语气带着一丝桀骜。
陈静姝讷讷不能成言，她的功夫有些便是从他那偷学来的，还被他手下镖师驱逐过，方才未注意到他也在店内，如今也不知有没有被他认出来。
“呼，这张婶娘的手艺真是不错，鲊肉肥而不腻，香甜可口，芋头也吸足了料汁，很下饭呐。”周牧尘咂咂嘴，对这怪异气氛视而不见，夹了块肉放进陈静姝碗里，道：“快点吃饭，发什么呆。”
半大童子看不得好看姐姐出丑，瞪了瞪周牧尘说：“你这书生不敢为姐姐出头，却要凶姐姐，你不是好人！”
周牧尘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也没兴趣跟发生不了交集的人斗嘴，拿筷子敲敲陈静姝的碗，催促她。
在古时偷学他人技艺是一件忌讳的事，若遇上些较真的人，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陈静姝担心被发现身份，便罕见地细吞慢咽，小口吃饭，加上她本身就长得娇小玲珑，此时穿了一身淡紫烟纱散花裙，倒有了江南水乡女子的静谧美感。
周牧尘虽然不知她发了什么神经，在此装模作样，却也目露赞赏。
而那童子却觉得自己往昔中意的那个大大咧咧，乐观直爽的可爱姐姐再也回不来了，不禁有些不忿，都怪这讨厌的酸儒和那凶巴巴的镖客。
此时，厨房里忙碌完的张婶娘走了出来，替自家儿子道歉：“小儿多多不懂事，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笑着摇头，表示不介意，他们大都都是熟客，这张氏的丈夫去世多年，留下这孤儿寡母并不容易，邻里之间多有帮衬，关系也算融洽。
这张婶娘约摸三十多岁，皮肤因常年下厨和干活而略有发黄，却不像农妇一般容易粗糙，眼睛笑起来如弯月，还看得出年轻时的美态。
周牧尘知她与陈静姝相熟，便招呼她过来，赞道：“张婶娘的厨艺确实精湛。来之前，静姝对你可是赞不绝口，我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待品尝过后，方知名不虚传。”
张婶娘笑得合不拢嘴，这厨艺是她除儿子外最得意的事了，赶忙道：“多谢公子称赞，奴家这手艺还是亡夫教的呢。他以前是从京城中的大厨，学了些巧手段，来到这江陵城中开店也很受欢迎呢。”
“贺叔叔为人热心宽厚，大家都很喜欢他的厨艺和性格，静姝也有些想念他了。”陈静姝也开口道。
周牧尘点头微笑。
“只是他呀，自幼却有些江湖梦，这舞刀弄枪的，总有危险啊。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好说他什么，为了江湖义气，最终却被连累着丢了性命。静姝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来都是好强的性子，如今能安稳嫁人，不再想那杀来杀去的江湖，收敛一点过日子也是好事。”张婶娘好似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絮叨。
陈静姝红了脸，道：“我并未婚假，只是他的侍女罢了，伙伴们如今也要由他安排做些事情，不用再流落街头了。”
“原来如此，倒是可惜了。你呀，若不是放不下救了你的乞儿同伴，也不必吃那么多年的苦。”张婶娘看了看周牧尘，有些惋惜。
“并不苦的，我原本就习惯了，只是以前我没办法帮大家过得更好而已。”陈静姝摇摇头道。
那原本气闷不说话，名叫多多的童子听到此时，脸上浮起笑容，口中还缺了几颗牙，开心道：“原来姐姐尚未嫁人啊，那你继续等我长大好吗？多多以后会努力挣好多好多钱，给你开一间大大的酒楼，姐姐就不用再做侍女啦！”
张婶娘慈爱地看着儿子，说道：“傻孩子，你静姝姐姐怎会真嫁给你呢？”
周牧尘也觉得有些好笑，对陈静姝道：“可以考虑考虑噢，到时候放你出府。”
她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低头啐了声：“无聊！”
讨了个没趣，见食客陆续付钱走了，他也拿出钱袋结账。
“你如果要留下聊天的话，就不必跟来了，入夜后，换身男装到凝香馆找我，报我名字后，他们会让你进去的。”说完不待其他人回答，便自己起身离开，他想自己去测试一些人的反应。
看他走了，张婶娘把儿子赶去收拾桌面和洗碗，抓着陈静姝的手，和她说道：“你真的做了侍女么？以前你不是说过不喜欢么？是被威胁了吗？”
陈静姝道：“婶娘不必担心的，我和他之前有些冲突，后面谈了一个约定，他答应帮我解决同伴们的生计问题，我做侍女也是顺带罢了。”
“这样啊，可我看他对你也不像对待下人的模样。”张婶娘道。
“这……我也不太清楚，开始只觉得他为人很好，没有架子，后面有些事又让我有些疑惑他是不是瞒着什么。只是我与他相识还不久，看不出什么。”陈静姝小脸也露出疑色。
“他刚刚说要去的凝香馆，我记得是男人寻欢的地方吧？看他才十五六的模样，可不好染上沉湎女色的坏习惯呢。可惜你并不是他家娘子，也不好管教他。若他真是好色之人，你可要小心了。在你如今成了侍女的情况下，他若能好好待你，也算不错，否则，你就要多多提防，莫要被骗去了清白身子。”张婶娘又开始了絮叨。
陈静姝洋洋得意道：“那也要他有那狗胆，我啊，可是把他狠狠打趴过的。”
“如此也不好，他毕竟是你的主家，看他也是家境不差，宅子里规矩多，静姝你要多注意才是。”张婶娘有些担忧。
“无妨的，我自有分寸。”陈静姝与张婶娘继续说些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