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配合
翠微楼前水清柔,佳木奇花竞熌灼。
雕甍绣槛隐香草,仙藤亭中倚纤腰。
翌日,自从画竹知道周牧尘有了早起晨练的习惯,便也日日早起陪伴。此时她还未完全适应,看着有些萎靡,坐在树下弹琴时,偶尔会眯上眼睛打盹,却能保持手中动作不停,琴音顺畅。看得周牧尘啧啧称奇。
“你不用勉强自己,这样我反而觉得有些别扭。”周牧尘拿起毛巾擦汗,见惊动了画竹,轻声说道。
画竹打起精神,摇头道:“这是婢子的职责所在,总不能因公子宽宏而不知身份。”起身拿了茶水,递给他。
周牧尘无所谓地摇摇头,也不再劝她。人人平等不是人人一样,自古如此。
用过早膳后,他来到院外小广场,此时已经有五位工匠在工具旁等候着,见他领着还在打哈欠的陈静姝过来,赶忙向他施礼问安。
“在墙角处拼装好,照你们昨天做的方法,酒水分批蒸馏一次两次三次,用不同的坛子收集。三次的那一批,往里面加生石灰,待其平息后,用新的细口陶罐盛着回锅再蒸馏一次。最后再搭个结实点的棚子,能遮阴挡雨就行。”周牧尘吩咐完,确认他们都明白了,就在院外梨树林里坐着看书喝茶,陈静姝则混在工匠后面,好奇地看着他们干活。
这蒸馏的工序和器具技术并不复杂,周牧尘也不认为能藏住很久,工匠基本都是家生子,保密方面自然有人操心。对于盈利他是有自信的,酒文化贯穿人类文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好此物者大有人在,从来都不缺销路。至于万一泄密,也无所谓,蒸馏只是酿酒工艺之一而已,而且周家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垄断,能抢先占据市场份额已是美事一桩。待能正式生产,交由酿酒工人去尝试开发新品酒水工艺,也可以顺带安排陈静姝的伙伴去酒馆做伙计。
同时,也要和母亲谈谈这生意的收入分成,免得将来和家族其他人扯皮。他要开始积累自己的力量,便需要一定的财力来支撑,当然仅凭酒业是不够的,一步一步来吧。若时局动荡,粮食必然紧俏,酒还有可能成为战略物资,想要私卖,到时候的他都不一定答应。
“大哥真是勤奋好学,事事均为我周家子弟的表率。”
噢,是那处在变声期又非常早熟的便宜弟弟来了,还有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与他并排站着。他们后面还跟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着腼腆,长相普通,身量中等,衣着也不如前两人华贵,周牧尘没什么印象。
周牧尘仔细想了想,二十左右的那个好像是自己父亲的庶弟,周德邦,排行第六,名字在周牧尘看来很有喜感。他父亲那一辈有嫡子二人,除了长房是他父亲,二房是他二叔周德文,有一座独立的宅院在西侧紧邻,与本家有廊道小门相连。行三行四的是两位姑姑,外嫁后不在江陵,行五的叫周德安,与六叔德邦住在东侧相邻的宅子里。而其他的血亲族人则住在城外的周家庄,共有四千余男丁,比较有身份地位或在族中有担任事务的,大约一两百人,则聚居在城西熙水街。
昨日里看母亲说起要办的诗会有点江陵城高门子弟相亲会的意思,周牧尘心中了然,家中适龄的男子,都在此处了。
“二弟谬赞,自家兄弟就不需要虚言客套了,免得生分。”周牧尘轻笑一声,又起身对周德邦施礼后道:“六叔,今日过来寻侄儿是有什么事吗?”
“牧尘不必多礼,都怪你六叔不成器,至今尚未婚配,还要劳烦大嫂惦记着。这次家中要办诗会,便让我们也一起参加,好在那些贵家千金面前露露脸。噢,是了,这位是你七叔爷的长孙,和你同辈,名唤牧毅。”那六叔德邦笑嘻嘻道。
正所谓长嫂如母,家中直系没有再高一辈的老人在,幼弟的婚事便要王氏来操心,至于他本人的生母,除非分家,是无权决定庶子婚配的,而周牧尘那二弟更是如此。
那叫作周牧毅的十八岁腼腆少年赶忙向比他还小三岁的周牧尘施礼问安,对比起有些阴鹫感觉的二弟和嬉皮笑脸无正形的六叔,他对这族兄的观感更好些。当然了,三人的具体品性如何,还要经过时间和事例才能看出些真实情况。
周牧尘向他拱手还礼,带着三人进入院内喝茶。
六叔德邦呲溜呲溜喝了几口清茶,嘿嘿笑道:“牧尘不愧是闻名江陵的大才子,连喝茶都与众不同,品位雅致。这直接冲泡之法只在那帮宿老名师的圈子里流传,这家中也就牧尘你的守拙院有啊!”
“大哥这就有些曲高和寡之感了,有好东西可需要和兄弟家人们分享才是,让我等众人也能品尝这苦后甘甜的意味。”周牧云笑着接口道。
而那周牧毅则一言不发,仿佛只是陪衬。
周牧尘看这叔侄二人一唱一和,也觉有趣,就当是小品相声了。他端起茶碗,轻轻吹皱茶汤,看涟漪荡开浮起的小泡沫、翻动着舒卷开的墨绿茶叶,饮了一口后淡淡开口道:“六叔与二弟若是喜欢,也可以自行在家中冲泡品鉴。我只是喝不惯其他茶道饮法,谈不上高雅二字。”
“牧尘真是谦逊了,日前家中流传出你数篇大作,这城中好词之人皆是叹服啊。只是牧尘你之前并无佳作传出,城中一些迂腐凡俗难免议论纷纷。我虽只是虚长你几岁,但好歹也是长辈,断看不得我家麒麟才子平白遭人诽谤的!”周德邦说得一脸义正严词,又嘿嘿笑道:“不过,牧尘啊,这与人辩驳,难免需要些实证才能堵住他们非议的嘴,不知好侄儿还有没有一两首佳作,可供六叔拿去为你正名?”
“牧尘谢过六叔好意,只是侄儿最近才思蹙竭,未作诗词。此外,我作诗词本为陶冶性情,自娱自乐,并非为了扬名。”周牧尘不咸不淡地回应着。
“大哥淡泊名利,让弟弟我实在汗颜呐。只是父亲对大哥素来寄予厚望,此番为大哥扬名,也是父亲的一番苦心。”周牧云面色一整,脸带真诚道。
看来,兄友弟恭不好装啊,周牧尘惊异问道:“竟有此事?为兄向来只知埋首案牍,两耳不闻窗外事,却是险些辜负了父亲心意。多亏二弟提醒愚兄了。”
周牧云笑道:“兄长不必过于内疚,这都是弟弟该做的,我时刻铭记着父亲母亲的教诲,要尽心辅佐好兄长的。”
“呵呵,看你们哥俩关系如此要好,六叔心里开心啊。”周德邦好似很是欣喜,又对周牧尘道:“只是牧尘好侄儿,这次诗会事关我周家脸面,我们几人才学有限,这扛鼎之任就只能拜托你了。”他看了一眼周牧尘神色,不待他回应,紧接着说:“若有闲暇余力,还要牧尘帮我等也担待些,旧作亦可,旧作亦可,哈哈。”
周牧尘心中嗤笑,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就范呢,文人就算赠诗也是要冠名的,这好叔叔打得秒主意,想套了自己的诗词留作自用。为何他不去买?是因为大多数能靠钱财买的,基本不会是什么好作品,真正有才学的才子也自有风骨,不屑让自己的文字沾染铜臭。
“六叔太过高看侄儿了,牧尘如今也是心焦如焚,自身难保啊。”他心疼地拔下一根头发,向众人挥了挥,叹了口气道:“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啊,你们瞧瞧,头发都忧心地掉了些。”
三人无语,好六叔尴尬笑笑,说道:“牧尘侄儿才思敏捷,出口成章。这句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就很有意境,让人心生无限感触,牧尘能否为六叔将之补全啊?”
周牧尘扶额苦恼道:“并非侄儿有心藏私,只是这文思如风般缥缈,难以捉摸,偶得残句却不能补全,也实在是令人百爪挠心,辗转反侧啊!”
“果真如此么,倒是六叔我不知进退,让牧尘为难了。”周德邦失望地说道,油头粉面的脸上挂满了惋惜神色。
“那一切还得仰赖大哥在诗会上大放异彩,为周家挽回被我们几个胸无点墨之人丢却的颜面。”周牧云也扼腕叹息着。
周牧尘挑挑眉,笑道:“六叔与二弟也不必如此沮丧,你们也是经年饱读诗书之人,在当日遍观群美诸贤,当即才思泉涌,下笔如神也不是不可能的。再说了,诗词只是小道,真无出彩作品,也无需太过介怀。”
两人相视苦笑,带着从头至尾沦作背景板的周牧毅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