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李历誉当初随着卫队来到这军中时,本来就是带着一腔怒火来的,再看到戍边长是这番人物,丝毫没有边关将领的风范,更是又添了几分火气,只是不知这军中底子如何,想要摸清状况,还得费一番功夫,纵然他是二皇子,但是此时在这边塞军中,他若一来就直接发号施令,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只得暂敛锋芒。人家敬他是当朝皇子客客气气,但要是他一来就找不痛快,凭他带来的那些人马,在这军中就像一把盐撒到了江河中,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要真是把这戍边长惹急了,虽然现在他笑容可掬,指不定到时候他干出什么事来。到现在李历誉也慢慢明白,太子如此积极地奏请皇帝让他到这边塞来,不仅仅只是弱化他的威胁,甚至还有可能想借他人之手让他消失,想到这里,不禁内心一阵凄凉,脸上现出几分郁郁之色。
戍边长知道王公贵族子弟满是纨绔习气,这皇子大多也是如此,也正因为这样他这种人才得以有施展的空间,与这些个公子哥厮混,简直就是如鱼得水。日子久了自然给他弄个一官半职,近年来军中无事,就派他来军中耍耍,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当个戍边长,过他的快活日子。
他想这个二皇子大抵也是这类人,难道还真是有什么本事到这来施展?到这军中来无非是长长见识,换个法子玩乐一番,须得让这二皇子高兴了,他日子才好过。于是便照他的习惯,安排了人每天陪着李历誉游玩,一应吃穿用度、车马随行倒也安排的妥妥当当。李历誉也随遇而安,每天吃喝游玩,细细观赏周边景致,一边山脉连绵,一边阔野千里,确实是壮阔无比。只是他表面上天天游玩,暗地里却安排随同来的卫士到军中细细打探。不出半月,军中戍边长、卫队长、伍长等各类人等情况都已被掌握。
李历誉查出来,这戍边长最大的本事就是宴饮玩乐,伺候起人来当然也是得心应手。他原来不是军中的,就是一富家子弟,其父是大商,官商往来之间的人情世故让他从小耳濡目染。其父对他最大的期待就是能够混个一官半职,但是商人之子入仕极为艰难,况且他也不是读书的料,文臣之路自然是基本没了可能。没想到最后凭他这手本事,竟然还真混进来了,成了武官。
他还有一优,就是很有自知之明。当初初入武官行列,他本来心想自身半路出家,留在官多人多的地方迟早要被人给找到空子,抓出把柄,不如去个远处,顺势也摆脱了其父多年来的掌控。近年天下太平,这边关当然无甚险要,他来了也不用担惊受怕。况且边关宁静,无战功可立,自然也无人与他争抢。于是他给相关人等送了厚礼,派他来了这里,没成想还当上了戍边长,说起来现在这一军之众都是由他统帅。不过他既没这本事,也没多大这个想法,他本就没想真的统帅这支队伍去打仗,更不想建功立业,他要的就只是个官名。只是没想到,这两年来时时看到夏人来犯,还愈演愈烈,逐步深入。这些个夏人提刀策马,烧杀抢掠,个个凶狠。初时,军士们血性,见一个杀一个,让后面的夏人还观望了一段时间,又消停了一阵。然而这个戍边长胆小怕事,既是怕惹怒了夏人大举来犯,又怕上头怪罪下来治他治军不严、坏了两国交好之罪,于是把出头的人绑了来,各打了几十军棍,还下令禁止交锋。同时他又赶紧向上禀告,求个对策,上头自然也是叫他按兵不动。这夏人也就越来越猖狂,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向上禀报,眼看着夏人掳掠,身后是一片狼藉,越来越多的村舍市井成了一片片废墟,奔走逃亡的人越来越多,兵士们眼睁睁看着这群人呼啸而来,又扬长而去,早已是怒不可遏。然而军中违令者斩,束手无策之间,他们也只能每日酗酒度日,一个个终日浑浑噩噩,东倒西歪,从上到下哪还有什么军纪军容,一朝买醉,一朝无忧,无人清醒。
然而这戍边长报的越多,他越是提心吊胆,到后来他心中也渐渐明白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最后上头怪罪下来,顶罪的人必是他无疑。
李历誉看出个中曲折,心想既然如此倒也好办了,随即叫来这戍边长,迎面就是一声叱喝。
“大胆之徒,你知不知道犯了何事!”
这戍边长连日来本就忧心忡忡,一听二皇子传他来,就心想大事不妙,现在听到这一声怒吼,直接吓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连连求饶,口口声声喊道知罪知罪。
李历誉本意先以威势吓他,数说几条罪状,挫掉他的锐气,让他惶恐之后再言听计从,没想到这家伙如此经不起吓,自己就求了饶,看着让人不禁觉得好笑,接下来也就不用多费功夫了。
李历誉又缓缓道来:“既然如此,看来你还算有几分清醒,我也暂且不治你的罪。如今情形你也明了了,是到真刀真枪的时候了,这事儿你干不了,看在你知礼节、算听话,你这个烂摊子我先替你接着。赶紧找个由头向上递个折子回老家吧,我也在上面给你留个好名声。”
戍边长听到这忍不住放声大哭,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心想这二皇子还是仁义,给了他一条退路,于是连连叩头称谢:“感念殿下恩情,殿下啊,英明神武,给了小人一条生路,小人此生不忘,我这就赶紧卷铺盖走人!什么武官,什么戍边长,我也不要了!”几度哽咽之后才慢慢站了起来,交出兵符,然后开始去做准备。
李历誉这几日强压着的怒火没能趁势发泄,但也消了一点。他心中宽慰了片刻,但随即一阵紧迫感强烈袭来。他立时着人召来伍长以上人等,众人还不知如此仓促召他们来是为何事,心想这二皇子游玩几日难道是腻了,想拿他们取乐?过了一时,才见这些人三三两两走来,其中不乏几个酒意还未消去的,摇摇晃晃的吵嚷着。
李历誉面色如常,目光如炬,此时已换上了一身戎装,腰悬长剑。他笔挺站着,盯着门口,默数着进来的人,一步也不挪开,一直等到快日落时刻,人才终于来齐。众人进入堂中,见这架势一个个自觉就安静了下来,那些醉酒的也醒了一大半。
“今日召诸位来,实属仓促。只是你们的长官如今有事要回老家,我就暂且掌了兵符。”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这戍边长早上还好好的在营中走动,怎么说走就走了?难道是犯了什么事?这么些年他也好端端的啊?要说犯事那我们怕都有事--守兵不出,要真是为这一遭,那今天可就完了,都难逃干系啊!
一个个正想着,李历誉又发话了:“看来诸位是猜出来了,夏人屡屡来犯,尔等为何守兵不出,可知该当何罪?”
众人面色铁青,背上都冒出了冷汗,正不知如何是好,有胆大的回了句“无令,不敢出。”
“看来你们还是听令的。好,既然如此,来人,把这几个酒还没醒的拖出去,醒醒酒,一人打二十军棍!”
“是!”只见一声令下,七八个人就被拖了出去。
“从今日起,不许滥饮,各队人马严守军纪,加强操练,每日巡防,随时准备迎战!”
“是!谨遵军纪,随时迎战!”大家都舒了一口气,随即一阵兴奋,终于可以出战迎敌了。片刻之后,消息传遍整个营中,兵士个个欢呼,那些老兵已经多年没打仗了,那些新兵怕是战场都没上过。
李历誉一边安排带兵操练,一边还开始暗暗在周边募兵。同时上书密报了圣上,将掌握的情况一一讲了,圣上自然是惊讶万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决断,于是还是暗中密授,让李历誉相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