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杨如晦几人没有办法了,只有在这里等着。还好有寺院里的和尚收留,不然就真的只能露宿荒野。他们几人白天就帮着砍柴烧火,置办斋饭,又上山采药,下锅熬煮,收留那些染了恶疾又没处去的人。这药也是寺里一个老和尚多年前得到的方子,对一般瘟疫都有些用处。这时候虽然不能药到病除,但是还是救回了一小半的人,多多少少起到了作用。杨如晦这天夜里忙完了,又像前几日一样到佛殿中祈祷。杨如晦本来不是个信佛的,只是现在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本来这些年好不容易打了个大胜仗,一时半会儿没什么破事了,他也厌倦了打打杀杀,就想回到普普通通的生活,终于鼓起勇气想去江南找寻黄玲儿,想起曾经有过的温柔就不禁心中一阵悸动。结果想不到现在又遇到瘟疫这种事情,多年前家破人亡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不知道此时又有多少家庭破败,多少人阴阳两隔了。
他正跪坐在佛像前,想在这里获得一份宁静,但是内心焦躁不安,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位老僧慢慢走了进来。这老僧就静静地站立他身后,过了一会儿,才微微开口说到:“施主想是心中有烦恼?”
杨如晦猛的一惊,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此时突然听到这一句,只感到声如洪钟,厚重十足,宛如神佛显像,从九天之上传音而下,余音回荡在整个大殿中迟迟没有散去。他回过头来,见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僧双手合十,身形笔挺地站立在殿中,看似清瘦,却岿然不动,面色红润,长须飘飘,双目炯炯,神情十分慈祥,微笑中似乎带着几分对世间的悲悯。杨如晦来寺中多日,却从来没见过这位老僧。此时看到他站在面前,一身青袍有几分泛白,在他身上像是泛着一层光,与透过窗格照进来的月光辉映,仿佛遗世孑立,又仿佛俯瞰众生,让人心生感动。杨如晦正欲相拜,突然看到他脸上隐隐有两道刀疤,直连脖颈,心中大为疑惑:想来这是位隐居多年的高僧,不问世间纷争,怎么会有这么凌厉的刀伤?
杨如晦正在心中嘀咕着,却又不好问询,只是脸上闪现出一丝疑惑。这老僧一眼看到他脸上的疑虑,也不解疑,只是开口说到:“老僧法号空屠,不知施主如何称呼,何方人士?”
“晚辈姓杨名如晦,西北守军多年,早已以军中为家,实在是不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前辈寺中打扰。”
空屠僧人也不客套,只是问到:“你心神不宁,是为战事?还是为家事?”
“不瞒前辈,我本以为夏王已灭,战事已息,想去普普通通的过生活,哪知道弄到现在这样,也不知道这瘟疫何时能散去。”
“瘟疫迅猛,人力难以抗衡,但终究会过去。天下多的是纷扰,心中要是乱了,才是真的乱了。”
听他说着,杨如晦心中想到这老僧怕不只是在这当和尚这么简单。
空屠僧人又说到:“人最难做到的就是守心,你只要守住了心,自然能拿得起放得下了,佛祖不言,世事自断。”
杨如晦听着在理,渐渐心中少了些焦躁,又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大佛,寒光剑影、残垣断壁在他眼前掠过,又消失在佛像双眼之中。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这老僧早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是何时离去的。他转身也准备去歇息了,却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之气涌入胸腹,头感眩晕,差点站立不住,强忍着才慢慢走回了房中。
第二日日上三竿时,他才慢慢醒来,感到稍微好了些,起身一看,发现那两个随同还躺着,喊了几声无人应答,他凑过去一看,两人面色惨白。掀开铺盖一探,哪还有半分气息!杨如晦本来稍感好些,此时看到两个大汉说没就没了,心里说不出的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几个小和尚听到响动跑了进来,一看这场景都吓了一跳,虽然最近染疾暴毙的人很多,但是还是被吓到了。杨如晦缓过来了,赶紧叫他们帮忙着喊人过来,几个和尚一起把两人抬了出来,连同其他染疾而亡的人一起焚化,并诵念往生咒。这往生咒近来诵得多,连寺中最小的和尚念起来也如行云流水,众音环绕,形成一道看不见却也打不破的音墙,熊熊火焰升腾而上,伴随梵音砌起了一道连接天地的天梯,将亡灵送往极乐。
一群人正在手忙脚乱,突然听到门外急一阵缓一阵的,好像有人在敲门。寺中方丈想是又有染疾投奔而来的,吩咐两个小和尚去开门,门一开看到是两个半大年轻人。杨如一往门口一瞥,看着身形很熟悉,却原来是冯莽那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