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最东面的一个建筑群的名字叫做东宫,这里本是太子的住所,可是住在这里的人没有几个最后真的继承了皇位,就连当今的天子赵哲,也是一天都没住过东宫。
东宫东面有一个大门,也是皇城东墙上最北面的一扇门,名字叫做景华门。景华门外南北各有一个坊,都不大,只有金城坊的一半大小。北面的这个叫做华岩坊,南面叫做永真坊。这两座坊也是两座府邸,北面的是福王府,南面的是晋王府。还记得西二街吗,这晋王府就在西二街的紧西头。至于唐王府,就在这西二街的紧东头的永乐坊,紧靠着通运门。
晋王府不大,却是当年赵哲的府邸。赵璇在此开府建衙之后,这里的陈设一直没有任何的更改,这一度让赵哲对他刮目相看。此刻晋王府稍显狭小的正堂上,坐了几个人,都是晋王身边最亲近的人。离晋王最近的是一个身穿白衣的文士,他就是方成。
方成,是晋王的谋士,今年刚刚二十八岁,是上一科的进士。放榜的时候也只是在一榜的榜尾,却不知道为什么被晋王看中,被选进王府做了宫中洗马,成了晋王的幕僚。
这个方成长相还不错,有些文士风流的意思。行为上就颇为不检点,传说他醉心女色,最爱走马章台,跟京中名妓顾冰儿往来甚密,被御史台弹劾了几次,却因为有晋王庇护全都不了了之。
不过他确实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难怪会得到冰儿小姐的青睐。此刻他正坐在赵璇的对面与赵璇对弈,周围的几个人都低头喝茶,时不时地低声私语,再互相给对方一个了然的眼神,然后玩味地一笑。
在座的人当中有一个却面色苍白,冷汗涟涟,没心思跟人说话,嘴唇都已经有些干裂了,他却一口水也不喝,只是拿眼神不停地瞟着赵璇。
“啪”,一颗黑子落下,方成笑着问道:“殿下以为如何啊?”
赵璇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把手中的白子扔回到手边的盒子里,笑着说道:“再试探已经没有意义了。虽未收官,但是形式已经很明朗,剩下的只有尽力搏杀,看谁的棋力更强,不过我这里大势已成,你怕是没有机会翻身了。”
方成掂着一颗黑子,放在了棋盘的一角,说道:“要是能多下一手,我就还有机会。”
赵璇拿起茶水喝了一口,闻言笑着说道:“现实中你想多下几手都成,可这是下棋,那就得按规矩来。没了规矩还不乱了套了。”
“呵呵,殿下说的是。”方成一挥手,把棋局抹了,笑着恭维,“不管是局内还是局外,殿下都是国手级的手笔。”
“呵呵,你就知道哄我。”赵璇看起来很是受用,笑得很开心,他随意地一望,看见了某人,马上收敛了笑容,说道,“只可惜,布局再精妙,也难免有意外发生。现实里尤其如此,谁能想到一颗棋子,竟然自己离场了呢。”
“咕咚”!那脸色发白的人闻言赶紧跪倒在地,颤声说道:“殿下,殿下圣明。小人和叔父对殿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叔父他更是对殿下鞠躬尽瘁啊,请殿下明鉴。”
“嗯,他身体怎么样?”赵璇轻轻叹了口气后问道。
“是是是,谢殿下垂问。”那人抬起头来勉力措辞回道,脸上已经汗如雨下,却依稀能认出他是朝议大夫何冲。
“殿下是问你,他身体如何?”方成见赵璇脸色冷了下来,替他再问。
“这……,御医诊断说叔父他是卒中之症,虽经调治,怕也是难以恢复如初,治愈之后,也会落下残疾。”何冲期期艾艾把话说完,立刻激动地仆倒在地,“请殿下念在我叔侄一向为殿下鞍前马后地效劳,没有一丝懈怠的份上,还请殿下,请殿下……”
何冲想说,请殿下不要抛弃我,却又不知如何措辞,一时竟语塞了。
赵璇听着轻笑了一声,他早就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只不过要等他们求自己,自己再稍稍松口,他们才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这就是他的御下之法,屡试不爽。
“你叔叔病成这样肯定是要致仕了,就留在京城养病就是,南门外的妙华山上有一座如云观,甚是清静,就让他先在那里休息,我会时时让太医去给他瞧病的。等他痊愈了,再说。”赵璇似是一面思索一面说道。
“是是是,殿下您圣明。那,那礼部的差事。”何冲见赵璇迟迟不说自己,忍不住提醒他,说着又觉得有些失礼,说到最后声音竟越说越小。
“礼部,哼!”听到何冲的话,赵璇脸色再次冷了下来,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何罡出事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事情不谐,让他忍不住冷哼一声。
方成知道自家的这位主子其实不是什么好脾气,只不过心中被一股子争胜的念头压着,不肯轻易在外人面前表现罢了。何罡的位置的的确确很重要,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也难怪赵璇会恼怒。
“何兄可知道殿下为了这次的军中选拔谋划了多久?又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让唐王同意让礼部和兵部合办这次选拔。六部之中,只有兵部咱们一直打不进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何侍郎却为了争功亲自出手,导致自己重伤。且不说他的功过,只说他坏了殿下的谋划这一点,你说他该当何罪?”让赵璇亲自对何冲说这话,于公于私都不合适,可是不敲打一下何氏叔侄也是不行的,于是方成就不厌其烦地跟何冲把状况解释清楚。
何冲知道,本来晋王是让何罡在礼部找个郎中把奏章递上去,本意是探探皇帝的底线。一个小小的郎中,那怕惹出泼天的大祸也可以用一只手压下去,皇帝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谁知道这何罡为了邀功竟亲自上阵。堂堂四品大员,一部的侍郎,这份量皇帝也得掂量掂量,何罡兴许是存了逼宫的想法。
可是赵哲那是什么人啊,也是从夺嫡的修罗场里历练出来的人物,也许在政事上确实没有什么本领,需要依靠几个儿子和一众大臣。可是在权谋上浸淫数十年,还能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和伎俩,先是一个树上开花接着转为欲擒故纵,接着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就让他浑水摸鱼了。
等到所有人明白过来,他已经一走了之了。
可是这一趟还是让赵璇有了收获,起码试探出了赵哲的底线,那就是不立太子,还有就是逼的赵哲把赵骧这张牌打了出来。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赵璇本来就怀疑赵哲对赵骧另有安排。可是因为一直无法把暗桩打入赵骧的势力范围,无法了解详情。如今看来赵哲只不过是想把赵骧树成靶子罢了,心中对赵骧的忌惮少了许多。
有了这许多收获,他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何罡一出事,让自己的许多部署都打乱了节奏。礼部是他的根基,尚书付斌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滑溜的很,虽然从不坏自己的事,却也从不肯亲自下场帮自己,自己把听话的何罡弄进去做了他的副手,他也听之任之。自己这几年通过何罡的运作笼络了不少中下层的官员,夺嫡的形式可谓一片大好。
而且这次他通过跟唐王合作,促成了礼部和兵部合办军中大比的事情,自己借着这个机会就能把势力发展到军中。可是谁承想,在这紧要关头何罡倒下了,还有三天就是大比之日,该找谁替何罡去做这件事呢。
赵璇扫视着堂下的这些人,看看都不合适,不禁有些烦躁,火气上下冲动之际,竟觉得小腹部热气腾腾,继而坚硬了起来。心中不由地想到了内宅新买了歌姬,至今未曾尝过,就有些蠢蠢欲动。
赵璇一甩袖子刚要说话,一个青衣小厮一溜小跑进来双膝跪下禀告道:“启禀王爷,唐王求见。”
赵璇听见,心中更加烦闷,正想回绝时,一个带着骄傲的嗓音传了进来:“二哥,我进来了。”
听见“二哥”二字,赵璇心中的欲念如潮水般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