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头戴斗笠,身后背着一把刀柄和刀身都极长的长刀,司燕北一眼看出这刀的来历,名为陌刀,曾短暂出现在前朝的历史当中,这种刀的战力极强,只是使用者要求也高,不但要力大无穷,更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如今已极为罕见。
司燕北眼中闪过一丝惊怒,随后轻弹身上的雪,发出一声冷笑。
“北岷楚人杰,敢一个人闯我东阳,真不愧为宗师黑风的嫡传弟子!”
那人没有否认,只是把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声音沙哑如刀磨砂纸发出一样,“天大地大,世上还没有什么地方是我去不得的!”
“好傲气,但你若把我这将军府当做儿戏之地,只怕是错了”司燕北扫了一眼四周的青砖楼墙,他没有急于下命令,因为他知道北岷高手来此绝不会是为了挑战自己,而那些劲弩对一般人或许还有作用,对楚人杰这样的高手来说,也只是一种威慑而已。
楚人杰微微低下头,好像在盯着自己的脚面,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一道强大的劲力从他的手掌突然生出,那是一团比夜幕还要浓重的黑气,距离极远仍让人不寒而栗。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传来,似乎是什么爆裂开来。
司燕北高声大笑,掌力弹出,将挂在壁上的斩马剑摄了出来,“好功力,就让我来试试你的摩云手吧!”说罢,身形转如弯弓,快如闪电弹向楚人杰。
剑光若电,转瞬之间就将楚人杰笼罩其中,楚人杰一直未动,直到剑气已至,他才轻身向后倒去,像是一只纸鸢一般在雪地向后疾退,一进一退,电光火石之间竟移了十步之遥。
斩马剑闪着凛凛寒光,就在楚人杰眉心之前,而楚人杰依旧没有要反击的样子。
“我北岷人最重英雄,所以这十步是我敬你,而非惧你!”
“你走吧”司燕北收剑说道。
“东阳王朝改朝换代,你的时代已经过去,这里没有了你的安身之地,不如...”
“大胆!”司燕北断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快快回去整顿大军,来日北固山再大战一场岂不是更为畅快,彼时我若不是你的对手,必然断剑自戕,其他话就不必再说了!”
楚人杰看得出司燕北的决绝,缓缓点头,这世上让他佩服的人不多,司燕北算是一个。
城外,渝水湖畔,拱桥上一片洁白。
湖畔垂柳叶落一地,曾经的梧桐树仿佛也进入了一场漫长的睡眠。
树下那堆小小的土丘盖上了一层浅浅的雪,在孤独中傲立雪中,看起来是那样的决绝,即便深埋地下也不肯与这世界和解。
一个男子坐在土丘旁,像极了肩并肩的两个人。
梁若钧站在远处,他知道任秋风不在城里一定是来了这里。
他叹息一声,缓缓走近,没有看任秋风一眼,而是蹲下身子,将带来的酒倒在三支杯子里。
“花若解人语,就该知仇与恨最是伤人,生生死死不过几十年,今生不幸那就换个人间,不管是放下还是遗忘,都不要再背负着这一世的沉重,好让来世轻装上阵,那就与过往和解”
酒洒在坟前,很快融化残雪,渗入泥土。
梁若钧端起另外两杯,一杯递在任秋风面前。
“喝下它,既然人活着,就别跟自己和这个世界过不去”
任秋风抬起头来,眼里布满血丝,显然他一夜未睡。
“喝一杯酒就能和解,那还要刀剑何用?”他接过酒杯,洒在脚下,手上用力,将酒杯捏碎,血与酒混在一起,一滴一滴落下,在雪地里变成一朵朵殷红的梅花。
梁若钧不禁感叹,想起血洗侍郎府的那夜,尸体遍地,血将整个府邸都染成了红色,花千语固然凄惨,可那些人中难道都罪有应得?
他拍了拍任秋风的肩膀。
“走吧,找个地方喝一杯”
任秋风也站了起来,“天瑞朝时我们这个衙门门可罗雀,现在已经翻天覆地,我还没有活够,所以你不用担心,倒是她,你若真的有心,就该早想办法,这些日子...”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看了一眼脚下那座孤冢。
任秋风走了,留下梁若钧一人,他盯着坟前那几朵血染的梅花,久久出神。
黄龙戍院里,昔日死气沉沉,如今却完全不同。
新皇登基,都要一改前朝气象,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对徐子瑄来说,他甚至有点不明白为何总有那么多固执之人不愿臣服,认为他隆盛皇帝皇位得来不正,真是该杀。
其中就包括御史大夫石青山,这个人过往素有直名,是仁宗朝的老臣,算是三朝元老,曾多次顶撞先帝,先帝碍于声名不曾处置,没想到如今改朝换代他竟愈发不顾身份。
而如今,这位年逾耄耋的三朝元老也跟着许多人一起进了黄龙戍的大牢。
裴纶今日换了一身新官服,坐在黄龙戍正厅的太师椅上品着新煮好的茶,茶香四溢。
屋子里碳火燃燃,与外面的清冷截然不同。
白修仍是一身白衣,站在他身后。
“白修,过来坐下,今日没有外人,他们几个还没到,陪我饮几杯今年出的明前新茶!”裴纶招了招手,眯着眼睛笑道。
白修依言坐在对面。
裴纶给他倒了一杯茶,“我曾经说过,总有一日一定会让黄龙戍大放光彩,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以往我管的不多,对不解这些兵约束不够,以至于大家如今心都野了许多,以后却不同了,希望他们也能跟你一样...”
白修突然起身,“大人,他们...他们也许是有公事...
“呵...呵,说说而已,说说而已,不用拘谨”裴纶招手让他坐下。
这时,飞琼走了进来,在裴纶面前躬身行礼。
裴纶摆了摆手,“琼儿,快来,你们挨着坐下!”
飞琼看了白修一眼,按照裴纶所指坐在他身旁,“大人,这么急招我们回来可是有什么大事?”
裴纶抚了抚长须,笑道:“的确有事,不过还是等他们两个到了一起说好了,现在我倒是有一件事...”
他看了看飞琼,又看了看白修,目光流转,“嗯,琼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女儿家嘛,总要觅一个好亲事才是啊!”
飞琼不禁皱眉,转而笑了起来,脸上一阵羞怯,化作嗔怒,“大人,你也跟他们一起拿我寻开心,飞琼从成为不解兵那一天起就立誓不嫁...”
听到她这般说,白修已低下头去,这些都被裴纶看在眼里。
“胡说,为国效力与人生幸福同等重要,岂可轻易废弃,你们几人都是孤儿,自己可以不想,我这个上级又是长辈,怎能不替你们着想?”
“我看你们几人相处多年彼此熟悉,不如我来撮合...“
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飞琼正不知该如何应付,听到立即跳了起来,跑到也刚好进门的梁若钧身旁。
她拉住梁若钧的胳膊,“师兄,你看看咱们大人又在拿我打趣”她双眸仰望梁若钧,笑颜如花,眼里也闪着明丽的光芒。
白修见此不由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