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雪纷飞，第二天午后出的太阳，大多数雪化成了水，像是一条条涓涓细流，但背阴的地方雪还是存了下来。
但是天气变得更加冷酷，就连平时总是挺直腰板的巡街差人也缩起了身子。
在黄龙戍后院，梁若钧舞动刀锋，在一地的雪花中如同一只动作矫捷的豹子，转身犹如魅影，一息之间又突然从天而降，闪着银光的刀锋直直的插向大地，在临近的一刹那又调转回来，卷起雪花绕着周身不停的飞舞。
练了一阵，汗透衣背，就连额头也沁出汗水，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刀插在地上，夕阳的余辉落在刀刃上，在雪地里拖出一条痕迹，像是落在洁白世界里的血花。
从先帝遇刺开始，六皇子被圈禁，直到九皇子登基，整个谋划如同一张隐藏的大网，现在终于显露无遗。
那个一度被朝臣忘记的皇子就那样堂皇的坐上至尊之位，而曾为满朝文武寄予厚望的六皇子彻底沦为废人，现在看来九皇子徐子瑄远非人们看到的那样简单。
梁若钧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破庙里带着面具的那个紫衣人，只可惜自己当时距他仅有一步之遥却没有踏上一步去揭开那张僵尸脸。
“师兄…”飞琼从外面踏着雪嘎吱嘎吱的走了进来，双手背在身后，像是一只欢悦的兔子。
梁若钧回头，脸上挂起了笑容。
“下了雪，天一下冷了很多，他们都聚在一起饮酒闲谈，独你一个人不见踪影，我就知道跑来了这里”
她伸出藏在背后的手，将一壶酒丢到梁若钧手里，“我们很久没一起喝酒啦”
梁若钧接住酒壶，摇头苦笑。
把旁边一块大石上的雪掸了掸，两人挨着坐在上面。
“我的确很久没有闻到过酒的味道了”梁若钧拧开酒壶，闻了闻。
“你呀，现在心事越来越多，话却越来越少”飞琼看着他的侧脸，仿佛看的痴了，等他回头时却又别过脸去。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日子京城变了很多”梁若钧说完酌了一口。
飞琼夺过酒壶喝了一大口，呛的她一阵咳嗽，脸跟着红了起来。
“人嘛，总是会变的”
“师妹，我可也变了？”梁若钧突然问道。
飞琼看向他，笑的眯起了眼睛，然后认真的摇头。
“你就像这院子里的树，不论春夏秋冬，你还是你，只是四时不同”
梁若钧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突然也笑了，“看不出来，你也能总结出这般道理”
飞琼仰起脸，一脸骄傲，“这有什么，以后让你刮目相看的机会还有很多”
两人在雪地里一边喝酒，一边谈天论地，好像把这个冬天的寒冷忘的一干二净。
“师兄，要不我们走吧，离开黄龙戍，离开京城，回我们从前的地方”飞琼看着身边的他，某种念头闪动，低声说道。。
梁若钧看向她，从她眼里看到了期盼，他笑了，然后调转了头，看到天边云卷云舒。
“师妹，你是在害怕什么？”
飞琼像是被看透了心事，目光闪动，鼻子不自觉的酸了起来，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头。
院子尽头，一个雪白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风卷起雪花落在他头顶，让他几乎跟天地间的洁白融为一体。
他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正接住两片飘然落下的雪花，雪花经营剔透紧紧连在一起，让其他零零落落怎么也融不进去。
他攥紧了拳头，让两片雪花就此融化。
数月后，北境大胜，大将军司燕北率军班师。
消息刚传回朝廷，上下哗然。
在司燕北北征期间，朝廷可谓经历了一场极大的变革，从天瑞朝也变成了如今的隆盛朝，他曾经亲手教导的皇子成了阶下囚，而当年不被看好的九皇子已然登基为帝。
一朝君主一朝臣，就算是司燕北如今也不得不承认既成的事实。
在距离京城百里之外，司燕北北征大军奉命分别回归老营，而他自带数百轻骑一路南归，在京城外见到了率百官出迎的新皇。
司燕北率先下马，拜见隆盛皇帝，至此，很多人想要看到的局面并没有出现。
徐子瑄高兴至极，左手拉着秦延年，右手握着司燕北，东阳王朝一文一武都已被他收在麾下，看似一场因为更迭带来的风雨就这样简单的落下帷幕。
清晨，天气冷的入骨。
司燕北披着兽皮大氅，独自站在悠然亭里，身后仍挂着斩马剑，可惜出征前与自己相对而坐的人已经很难再见。
六皇子徐子胤在皇室同龄少年里很小就出类拔萃，弓马骑射无所不精，英武之气像极了当年的东阳武帝，司燕北在军中多年，早就有想法要西出阳关，只可惜与仁宗怀仁国策不符，也只能忍气守土，所以这些年来虽然号称东阳文武，但实际上若论影响力，他实不如秦延年。
没想到他十年培养出来的皇子就这样沦落边缘，再也不可能参与权力的角逐。
“殿下，不知道你现在境况如何”
“不过相信我在一日，即便他再狠也绝不可能对你动手”
司燕北从剑鞘里抽出斩马剑，流光四溢，挥手间，剑光化作尘烟里的一道流星，转眼间变成无数残影，纵横交错让人目眩。
很多人或许早已忘记，他这个大将军除了位高权重，武功也深不可测。
剑重新归鞘，过了片刻，悠然亭上一片雪落了下来。
司燕北目若星辰，身上的大氅早已落在地上，他高大的身姿在寒风中挺立如松，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将他撼动。
他背后有千军万马，只要他愿意，一声令下，不但可以救出六皇子，甚至踏平这繁华国都也只是举手之劳，可惜他不能，也不想让全军将士跟自己一起背负骂名。
这时，亭子锐顶之中跃下一个人，轻飘飘如同一片雪花一样落在司燕北数十丈之外，似乎在面对这位大将军他也极其谨慎，但能在不惊动任何守卫的情况下出现在这里，说明此人的武功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