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盛元年,四月。
秦殊观脱去僧衣,蓄发还俗,在皇帝徐子瑄正迫切需要有人替他破局的时候回到东阳王朝京城。
一身三侍郎,荣宠可谓亘古未有。
在家中书房里找到父亲秦延年留下的天下舆图,他似乎理解了那个身为宰相的老人多年来的谨慎小心,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死。
世道是个吃人的世道,同时也是不能任人碰触的世道,秦延年积蓄多年,还没等真正做出改变就已成了一缕亡魂。
秦殊观一世贵公子,一世佛前僧,现在他决定要留下来变一变这样的“世道”。
苏臻走出刑部大门,心中的余怒未消,最近他跟着秦殊观去了刑部和吏部,原以为兵部属大将军管辖,那可是朝廷一等一的人物,应该是最难渗透的,哪知道刑部和吏部跟兵部完全不同,兵部众人锋芒毕露,只要施以手段便可,而另外两处上下官吏如同商量好了一般,表面上谦卑应承,想要深入了解就发现跟一团棉花一样,当真难如登天。
秦殊观走在前面,看起来就像是个闲散的人,对于刑部遇到的软钉子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你别看裴纶表面上笑容可掬,越是这样的人越是难以对付,喂,你可是想好什么办法了没?”苏臻问道。
秦殊观停住脚步,侧目看向斜对面的大门,“守土江山不解兵,据说这句话是太祖所题,已经快有百年了”
“嗯,这就是裴老贼的老窝了”
“这个地方最近可是紧俏的很,听说进去的人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不对”秦殊观低声说道。
“什么不对?”苏臻奇怪道。
“你说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我说不对”
“这有什么好争的,当年太祖设立不解兵就是为了监察百官,后来到了武帝晚年,整个黄龙戍根本就变成一个刽子手,到了隆盛朝,裴纶不知哪来的眼光,把宝押在了当今皇帝身上,现在自然翻身了,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又罗织了各种各样的罪名排除异己”
“嘿,说到底就是利用皇上的猜忌之心而已”苏臻说到这些滔滔不绝起来,心里的愁云惨雾一时无可拨开。
“我入城之际见到一个告示,上面有不解兵梁若钧”秦殊观回想起当时所见。
苏臻更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
“梁若钧?不是说他私放一个杀手才被通缉,最后还是同为不解兵的白修把他击杀”
秦殊观摇了摇头,并不认可他的或者说公认的答案。
“我早就听说他不是个会做完全没有把握之事的人,既然他要放一个杀手,那就一定另有原因”
他继续道:“你应该听说过天下紫极楼吧?”
苏臻点了点头,“那可是京城最神秘的地下组织,那些年卫戍司数次围剿,甚至连御林军也出动过,但都无功而返,就在前两年突然被裴纶连根拔起,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我都不敢相信”
“你是说那个杀手就是…”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惊讶的没有再说下去。
“可就是她是紫极楼余孽又能说明什么?”
秦殊观笑了笑,万事都有因果,一件看似最简单的事也总逃不开因果循环。
“这些天在刑部我看到了很多卷宗,其中之一记录了天下紫极楼在京城做下的最大也是最后一件血案,就是前任刑部尚书于晋源之死,而后楼主服毒,几名首脑尽数落网,都关押于黄龙戍,按道理这样穷凶恶极之徒便是不用三司过审也可定罪斩首”
“可是这三人虽先后伏诛,却也都是过了两三年以后的事,其中到底关联着为什么,我想已经死了的梁若钧一定知道”
“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当年的旧案是裴纶一手处置,这些杀手也是在黄龙戍的大牢里一呆就是三年,想必要是有什么也一定跟他干系重大,说不定还有老贼跟紫极楼之间某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可惜现在人死了,说什么这都没用了”苏臻摊了摊手道。
秦殊观抬起头看着那块反射着阳光的巨大牌匾,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你说的没错,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他们还活着也绝不会回来了,但是”
“有些事一旦发生就不会毫无痕迹,你可以有通天的本事,抹平眼睛可见一切,但藏在人心里的痕迹却是怎么也消除不了的,只要给他一点刺激,就会变成杀人的剑”
苏臻怔怔的看着秦殊观,脸上的表情平静如许,目光里也透彻清澈,可他说出的话却让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我早就看出裴老贼不是好人,害死伯父一定有他的份,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秦殊观缓缓摇头,说道:“现在什么都不必做”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苏臻不解。
“你知道大将军司燕北为何会突然离京吗?”
秦殊观今天的话实在跳跃的太快,完全超出苏臻所能理解的范畴。
“因为一个宝藏”
“宝藏?什么宝藏?”
“江湖传言,天下秘宝玉玲珑将要现世”
“玉玲珑?我怎么就没听说过,名字起的倒是文雅,宝藏,嘿,这些年有影没影的不知道传过多少,还不就是哪个前朝皇帝留下的民脂民膏,有什么稀奇?”
“你觉得大将军会为黄白之物动心?他手握天下兵马,别说金银,就算想要东阳王朝的江山又有何不可,像他这样的人绝不是钱财所能打动的”秦殊观道。
“你可曾听说过凌白羽这个名字?”
苏臻绞尽脑汁仍是一片空白。
“没听过”
冷静到了极处的秦殊观此刻却露出一丝神往的表情,“几十年前,他的名字比当今天下任何一个皇帝都要响亮”
“如今武林之中以八荒刀、六合剑、摩云手和大明咒为宗师至尊,四人各有千秋,但当年至尊之位却仅容得下一个人”
听他提到武林中已为传奇的四个人,苏臻深深地呼吸,他完全无法想象这世上若有人武功超出四人会是何等出神入化。
“你是说这玉玲珑就是此人留下的?”
“不错”
“那…也可能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或是阴谋”
“你说的没错,但我们还是不该错失如此良机,就算是阴谋,至少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那京城就不管了?”
秦殊观淡淡道:“不是不管,而是时机未到,就该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至少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