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炎炎烈日,再看一眼面前的碧波绿水,怎么都觉得一面是天堂,一面就是地狱。
张凤白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多理会身后的楚琳,在他看来,这个小丫头人虽不大,但心眼却不少,无论是雪狼王力战而死的那个夜晚,还是他们一路走来,几乎每一步都是艰难险阻,但楚琳好像乐观的把一切都不放在心上,而就在刚才二人从沙梁滚落难免身体接触的过程中,他有种感觉,这个小丫头似乎有种神秘的气息,这种气息带着与沙漠浑然天成的力量。
而这本身就不正常。
蔡文姬望着他们的方向,骑着白马正穿行而来,风吹动她身上的轻纱,犹如一朵天上的白云落去黄沙,随风逐浪,又似一只不安的鱼跃出了水面。
张凤白微一打量身周的环境,那是极不正常的碧水蓝天,很可能是遇到了人在沙漠里穷尽之时最易见到的幻象“海市蜃楼”。
他曾听说过蜃楼,就像是一道迷障,让快要疲尽而死的人怎么也走不出去,在美丽的世界里享受着水和绿意盎然,可这些在真实世界里只是虚幻。
想到这里,他不禁背后发凉,立即向蔡文姬挥手,让她千万不要过来,只要她不走进迷障,他们就还有希望。
可是事与愿违,白马的脚程居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张凤白不禁嘴角发苦,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盼着大白能跑慢点。
白马负着一块游曳而来的白云冲进了一个看起来与整个世界并没有明显分别的界限,看到张凤白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蔡文姬提起的心才稍微放下,这一路走来,她已经习惯看到他坚固的脊背,甚至有种错觉,只要能走出去,就能到达一个新的世界。
张凤白见事已至此,只能一声长叹。
蔡文姬跳下马来,胸膛还在不住的起伏。
“你们,没事吧”她问道。
张凤白定定的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眼睛扫过天地间流淌着的那一道分界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眼眉头紧皱的张凤白,就差一点“噗呲”笑出声来,忽然感受到张凤白精炽的目光才咽了下去。
楚琳在蔡文姬面前摊了摊手,大眼睛闪过惊觉又柔弱的目光,像是一只被张凤白吓到的小兽,任凭蔡文姬柔软的手拉住,顺势躲在了她身后。
“哼”
张凤白哼了一声。
“姐姐”楚琳见张凤白别过脸去才凑在蔡文姬耳边。
“咱们一不小心落入蜃楼当中啦”
语气里除了委屈没有半点惊慌,这才是张凤白最气的地方。
“啊?”蔡文姬刚才一直担心二人,还没顾及到眼前的景致已经全然不同。
抬头望去,天地间早已一换,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浮云,清净的水面还微微荡起丝丝涟漪,绿水如茵,翠鸟清鸣,宛如一片人间仙境,哪里还有半点沙漠的死亡气息。
“海市蜃楼,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如此奇幻之景”蔡文姬叹道。
她此前的半生都居于繁华京都,在父亲的影响下自幼博览群书,除了博古通今之外也看过许多人文地理的古籍,从书中得知人力所不能穷尽的大千世界,海市蜃楼便是其一,没想到今日能亲眼所见。
“蜃楼是现实穷尽时产生的虚幻之景,人一旦进去,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她回忆起书上所述。
楚琳似乎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眨着眼睛在二人身上来回游荡。
张凤白这时已经静下心来,他看了一遍后认真面向蔡文姬。
“我们中你是最后进来的,可曾注意到什么”
“只要是真实存在的就行”
蔡文姬明白他的意思,只有找到现实世界和虚幻之间的迥异之处或许才能让他们走出蜃楼。
“我见你们从沙梁滚落怕是会受重伤,便驾着大白一刻未停的奔过来,有什么是现实的呢”
她记忆极好,可是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下也有些不知所措。
张凤白叫她似乎有些懊恼,心下不忍,“别着急,这本就不是你的错”
他说话时没有看楚琳一眼,转身走向水边,楚琳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抱住蔡文姬的手臂。
“姐姐你不用理他,一副臭脾气,这辈子都不会招女孩子待见”
蔡文姬正望着张凤白的背影,听到她的话不知为何脸上游来一阵热浪,赶紧避过她的目光,一边回忆,一边走向水边。
张凤白双手捧起清凉的湖水,清净之意瞬间袭上心头,仿佛眼前这一切都再真实不过,可理智告诉他这绝不可能。
洗了把快要干裂的脸,又捧起喝了一口,果然,假的就是假的,这里的水竟不能解渴。
楚琳一见到水,似乎把烦恼尽数忘记,唤起了欢脱的性子,将褡裢里的雪狼放出,一人一狼在水中竟开始追逐打闹起来。
张凤白凝起眸子,对这个时而狡黠时而稚心未泯的女孩越发的看不透。
“若是能似她这般天真烂漫的度过一生,真是莫大的福气”
蔡文姬笑着却好像在感叹着自己的人生。
“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走出去…”张凤白嗓子有些苦涩。
她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如星的望着他,许久许久才又别过脸去。
“要是走不出去呢”
“就这样过完一生,你会不会后悔”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打闹声中甚至不值一提,可好像有种特别的穿透力,一直落入张凤白的心底。
他一向自诩光明磊落,没想到此刻却完全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女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竟也有了一种异样的情愫。
“我,我”正在他磕磕绊绊的吐露心声时,楚琳手里举着什么东西像只兔子一样跑了过来。
“姐姐,你快来看呀”
蔡文姬身子微微颤动后低了低头,“你跑慢些,别摔倒了”
“我此生无悔”含在嘴边的话跌入风中,张凤白摇了摇头,让自己脱离刚才的情绪,从蔡问天手上接下如此大责,他怎能半途而废?
楚琳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摊开手掌,蔡文姬看到一块石头,这块石头极为好看,流光溢彩,精美绝伦。
可石头还是石头,对于他们眼前的境地毫无帮助。
“姐姐,你看这块石头美不美?”
蔡文姬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笑着。
“幼稚至极!”张凤白瞟了一眼,气闷的说道。
楚琳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自己欣赏着石头,摇头晃脑道:“哎呀,我说你们干嘛非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想一想人生几十年光景,这样岂不是浪费啦”
“石头,石头”蔡文姬反复的念着这两个字,好像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记起来这里应该是有几块巨大的石柱”
“没错,就是石柱,很大的黑色石柱”
一语惊人,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石柱?巨大的黑色石柱,以前就听说前代有位灵雎道人为保护一城百姓免遭大军屠戮布下过诡异的阵法,叫什么缥缈图,想不到今日得以一见”
楚琳的话让人更为惊奇,这些连蔡文姬都闻所未闻的典故她居然都如数家珍。
“既然你知道这是个阵法,总该知道怎么走出去”张凤白瞪大了眼睛面对着她,吓得楚琳后退两步。
“我…我”
张凤白手里握着剑柄,一步一步逼向她,样子仿佛凶神恶煞。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沙漠当中?”
“雪狼王的死也是出于你的手笔吧?如今落入迷阵,一切看似无意,实则不然,我们走的每一步你都如此胸有成竹,难道都是巧合不成?”他声如霹雳。
这时,蔡文姬挡在了楚琳面前,不让他再近一步。
“你,你别吓到她了”
楚琳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躲在蔡文姬身后不敢出来。
“吱吱”
“吱吱”
蔡文姬低下头,就见那只全身洁白的雪狼王幼崽正抱着她的腿叫个不停。
小狼王眨着乌黑的眼睛,一边吱吱的叫,一边望向河道的远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一样。
“莫非它有什么办法?”
张凤白被蔡文姬挡住,气已消了大半,虽对楚琳心存疑虑,但未有定论,也只能暂时作罢。
“雪狼天生感知最为灵敏,说不定真的会有办法”楚琳这才低声说了句,目光却还在张凤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