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远镇上惊雷鼓,横刀立马笑忘天。
这两句诗说的是一位横刀戳马的大将军,耳边响起惊天战鼓,发出狂声大笑,笑声止歇处天地震动,可见狂傲。
而抚远镇这个名字在那时也曾辉煌一时,只是如今少有人知晓。
昔日,东阳武帝曾为了几匹绝世难寻的西域良驹而驱大军横扫西域,就在这片沙漠当中建立起一个流转之地,名为“抚远镇”,由当年远征大军主帅抚远将军统辖,是为嵌入西域的一支大手,握住通往玉门关的咽喉。
后来到了仁宗,东阳对外采用怀柔之策,抚远镇这个与西域之间奇特的存在就显得太过突兀,而且想要在玉门关外维持这样一个地方可不是一两句话那么简单,除了一支纵横天下遍无敌手的精锐之外还要打量的补给,可谓劳民伤财,故而仁宗犹豫再三,加之西域多年和平无事,便下定决心将怀远镇从沙漠中撤离。
自那之后,曾经名闻天下的怀远镇就彻底淹没于沙漠之中,也渐渐从人们的视线消失不见,如今却被一个小丫头提起,实在让人惊讶。
张凤白和蔡文姬闻言看着楚琳,惊讶于她三言两语间就提起这处昔日秘闻实在说不出话来,在心中都开始猜测起她的身份,只是知道即便他们出言相问楚琳也不会轻易相告,只能暂时埋在心中,而眼下更为紧急的自然是出路问题。
只要稍微权衡就知道,楚琳提的这个办法算是他们能够走出沙漠最好的路径,抚远镇作为兵马哨所虽然久已荒废,但沙漠里客商走卒经行不止,总需要一定补给,于是早有人在此建立起客栈。所谓客栈其实极为简陋,最简单的吃食,最简单的休憩之地,若是放在东阳任何一处城中可能人们都不会看上眼,但这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两人眼神中刹那间的异样很快就被最简单做出的决定所替代,而楚琳眨着眼睛,好像既没有为眼前的困难所折倒,也没有留意两人心底对自己滋生出的疑虑。
她轻柔的小手伸进褡裢里,抚摸着乖巧小兽额头上的软毛,有一股淡淡的温度传来,小兽仿佛也感受到她的心绪,一声轻声啼叫,像是停在树梢的黄雀,让人实在没办法跟那只凶猛异常的雪狼王相提并论。
三人确定了目标之后,最重要的就是方向,此刻正值晌午,阳光炙热,除了东南西北之外他们很难再找到其他的参照物,而在千里沙漠之中一旦走错了路,可能就是死亡的开始。
虽然能确定方向,可抚远镇在哪里却很难分辨,他们只能赌上一赌,好在这时候蔡文姬家学渊源发挥了很好的作用,昔日还未入京城之际她常见父亲蔡问天摆弄古籍卷幅,耳濡目染也算阅遍群书,览遍古今天下局势。而东阳王朝前代历史以太祖始建王朝而起,武帝出国门征伐天下开拓领域,仁宗守疆土安天下,这些都是每个东阳人耳熟能详之故事。其中武帝朝留下的历史策卷便有抚远镇这一记载。
抚远镇,玉门关外四百六十里,地处横沙河谷之要冲,九龙山横亘东西,唯有此地连西域六国交互要道,落一子可让六国互不能通,实为扼其咽喉之壮举,且纵横八达,置一支精锐可保天下久安。
蔡文姬自小记忆惊人,所览古籍无不过目不忘,一一说来如数家珍。
“横沙河谷,九龙山”张凤白反复念着这两个显著的名字,算是这段话中最明显的存在。
“九龙山自西向东,那么抚远镇定然就在这九龙山北侧,看来我们要在这茫茫沙海之中找到一座大山,以此或许就能找到这个抚远镇”
蔡文姬虽然博学,但究竟实践之行太少,对此便没有发言权,只见楚琳点头如鼓,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认同。
按照记忆,他们走出玉门关已历数个日夜,算来应有四百余里,只要方向正确,或许再行数十里便能到达,计较之下,向西南而行,如此一来即便错过此地,也不会偏离方向太远。
这时候,楚琳目光闪动,笑问道:“还不知道你们两个深入这沙漠之中到底所为何事?总不成是被朝廷流放了吧”她一副嬉笑模样,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穿梭,意思好像在说他们两个便是不为家中所容的私情男女,所以才有这千里沙漠之行。
蔡文姬粉脸顿时一白,瞪了她一眼,转而想起什么低下头去,“我们,要去西凉”
倒是张凤白心中沉沉,似乎没有听到,可她话一出口,就看到张凤白眼神紧肃,赶紧转开话题。
沙漠之中,天气最易变幻,烈日当头炎热似火,而到了夜晚,冷风如刀,比之北岷寒冬有过之无不及。
脚下的沙土被烈日照到了深处,炙热的感觉从脚下冲上身体各处,头顶阳光无限,让人无所遁形,所以即便确定了目标,他们也很难走的太快。
不出半日,徒行的疲惫与饥渴难耐接踵而来,若不是白马依然坚韧,蔡文姬恐怕早就跌在沙漠之中再也起不来了。
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们望见一片蓝天,蓝天之下的不远处一滩湛蓝碧色清晰可见,那一汪汪波动的水痕让人瞬间迸发活力。
很难想象,山穷水尽之际,竟有一片汪洋湖泽露于眼前,何尝不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白马似乎也很兴奋,加快了脚步驮着蔡文姬直奔而去,张凤白心中尚有疑虑,可越是靠近就越发清晰,也忍不住提纵奔去,竟一时没有注意身后的楚琳。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惨叫,回头望去,只见楚琳自身后高高的沙梁上一脚虚浮踩空,整个人便卷着黄沙滚了下来。
张凤白不及多想,看准时候,纵身一跃想要将她身子截住,哪知道饥饿早就让他体力透支,再不复平时,虽然截住楚琳身子,但速度之快竟将他一起绊倒,两人就此落在沙子之中继续快速滚落,仿佛卷动积雪的大雪球一样。
好在沙面犹如一块曲镜,经过一段陡峭之后便缓和许多,二人速度有所减缓,张凤白才得以提气拔出太白剑,太白剑深入黄沙,让他们稍一停滞,滚落的速度也随之即逝。
楚琳娇小的身子贴着张凤白转过,那一瞬间四目相对,楚琳精灵般的大眼睛近在咫尺,她的呼吸沉重而急促,似乎还有一口气吐在张凤白脸上,让他顿时皱眉避过。
张凤白躺在沙子里,这一阵告诉滚下来实在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顶着耀眼的太阳开始不住的喘息,楚琳就躺在他旁边。
她一只手支起身子,脸挡住了张凤白眼前的阳光,流露出一副娇媚之态,眼里闪着璀璨又期盼的光辉,毫无刚经历惊险之后的样子。
“你觉得我跟文姬姐姐相比怎么样?”
张凤白顿时愣住,几乎从地上跳起来,闷哼一声,“你才多大年纪”
楚琳也不在意,依旧灿笑着,“我跟她不过差了两三岁而已,只是,只是”她咬了咬牙,努起嘴来,没过片刻又笑了出来。
张凤白突然转回头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容,“那还真是有点看不出来呢”
然后,竟撇下她转身就走。
楚琳反应了半晌,知道他在笑自己身材矮小,眸子斜着剜了一眼,狠狠跺了一脚,然后挺起胸脯,“哼,人各有所长,我也不是哪里都比她差呀”
经过这么一摔,张凤白再看向不远处的碧水之时,一切竟消失无踪,他只能望之兴叹,知道沙漠之中向来便有“海市蜃楼”这么一说,以前从未见过,今日倒是开了眼界。
他的心不免开始下沉,这蜃楼虽然美妙,却远比残酷的沙漠更为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