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殊观离开,元龙带着失魂落魄的夜鸢也走了,山间就只剩下梁若钧和李彤云,还有一只只受惊胆小的林中野兽。
血雾并没有随着人的离开而立即散去,这座山就像是一处封闭的环,风没有让刺鼻的血腥气变得稀薄。
梁若钧置身其中,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冷意,他看向李彤云,只见她俏脸上竟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拉住她的手,低声道:“跟我走”
山风萧瑟,不知是雾气还是下起了雨,让脚下的泥土和腐叶都湿漉漉的。
梁若钧运气真气,带着李彤云在山间穿梭,恍惚间万物飞逝,耳边如临涛声。
李彤云双脚悬空,第一次有把自己尽数依在别人身上的感觉,而且很踏实。
两人最后落在一处山巅,随性坐在光滑的大石上,梁若钧喝了一口任秋风临别时送的酒,然后递给李彤云。
“山上的风冷,喝一口可以御寒”
李彤云接过,想起了京城外临别时发生的事,不由笑了起来。
“原来山顶上的夜色这么好,这些年一直藏身黑夜里,却从来没有好好的看一眼它到底是什么模样”她喝了一口酒,从喉咙到肠胃都火辣辣的,正好可以抵挡夜寒。
梁若钧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夜空。
绝壁之上,一轮明月当空。
灿烂夜空中,星辰闪烁,像是无数双眼眸,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在万千星辰之中,有一个特殊的存在仍一眼可见。
它由七星汇聚,状若斗形,其中天枢、天璇、天玑、天权为魁,玉衡、开阳、瑶光为杓,七星首尾相连,不管多少年沧桑变化都不曾改变,杓位运转,预示四季变换。
此刻斗柄位在北方,正是天下皆冬之意。
“北斗七星”李彤云的手指指向天空,顺着七星缓缓划动,画出了七星的形状。
“这七颗星当真是围绕着那颗北辰星转动”
就是这句无意中的话突然间提醒了梁若钧,他抬头望去,只见北辰星遥挂天边,是天河中最灿烂的一颗,北斗七星与其遥遥相望,不曾稍有更改。
“玉京群帝集北斗”
“这七星相连指向的当为北辰星的方位”
他站起身来,俯身望去,只见群玉山头峰峦迭起,如同一个个首尾相连的巨人。
高大耸立的山峰下是一处深不见底的绝谷,像是一个巨大的深渊,即便月光最盛的时候也无法照进分毫。
如果不是在峰顶,任谁也很难发现这处绝谷。
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一处地方,四面环山,甚至连一个出口都没有的绝谷,就像是一个彻底绝望的人。
“群山相连,正与七星相合,而它们最终所指就该是下面的绝谷!”
李彤云惊讶的看向群峰,果然如他所说一般无二。
“可是你说过鸿飞冥冥日月白是日月同辉之意,这世上又怎会有如此奇异的景观?”
梁若钧目光像是被什么吸引,“你看那里”
他手所指之处,正是对面一座大山,山高入云,陡峭非常,但与其他诸峰不同,崖壁上光滑如镜,没有半点草木,此刻月光垂照,光芒坠入其中,看起来倒像是从山里射出一般。
“如果我所料不错,我们脚下的这座山该与对面的一般无二”
“月光照进石壁当中,石壁也就如同日月相对”
“来看那位前辈所言非虚,诗中所指应该就是这里了,只是...”
他有些疑惑在心里一直无法解开。
“只是不知与他们所说的白羽城又有什么关系?”
“想要知道答案,也许只有去一趟”
在一处山坡上,楚琳站立不动了很久,直到她褡裢里的白狼吱吱叫个不停才回过神来。
“小姐”雷霆这才开口。
“你这个小家伙怎么越长越不听话了”她把手伸进褡裢里摸着它柔软的白毛。
雷霆恭敬的抱拳说道:“小姐,北岷之人也已经进山,要不要我等出手....”
楚琳摇了摇头,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崎岖小路。
“能看得出来的是谁吗?”
雷霆回道:“那些人武功都不弱,为首的应该是...楚人杰”
听到这个名字,楚琳眼里闪出一道光,嘴角掠起一丝浓厚的笑意。
雷霆无意中向后退了一步,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她才最可怕。
“楚人杰,好啊,玉玲珑宝藏就要重见天日了,这个时候怎么会少了他呢,你说是不是?”
雷霆微微抬起头,然后又低了下去。
“此人武功为黑风嫡传,实在深不可测”
“那又如何?”
“不管是谁,只要是挡了我的路,就不能让他好过”
“那张凤白呢”雷霆突然问道。
“他...他们走的很难”
楚琳微微垂下了头,过了片刻才重新抬起,看不出任何情绪,“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们就该走下去,你们只要跟着保证他们不受任何干扰就好”
“属下遵命”
雷霆说完就隐身在夜幕之中。
过了许久,楚琳才吐出一口气来,面对无边的夜幕,她眼含泪水,大声叫道:“你他妈的一定要给我好好的活下去!”
蔡文姬牵着马,张凤白脆弱的趴在马背上,跟一个废人没有分别。
山路崎岖艰难,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看着她磨破了脚,刮伤了身子,无能为力。
不过蔡文姬连一声都没吭,这是她这辈子受过的最大的苦,但没有怨言,因为在她心里坚信一件事,那就是找到玉玲珑就能修复张凤白身上的伤。
可是真的能吗?
张凤白只是不想,更不忍让她失去信念。
但是人生有太多苦难是无法只倚靠信念的,比如眼前就有一块大石挡住了狭小的路。
白马纵然再通灵性,也没办法驮着张凤白平稳的跃过。
它四蹄抬起一跃而过,只是背上少了点什么。
张凤白撞在树上,又摔了几个跟头,七荤八素的躺在潮湿的腐叶上,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跟腐败的泥土没有任何分别。
白马不停的长嘶,蔡文姬抱起了他,泪落如雨。
“都是我不好,不该这么急的赶路…”
“没事”
“想当年我…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张凤白拍着胸膛笑道。
蔡文姬替他处理一番伤势,燃起火堆,两人已度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夜,静悄悄的,连风声都听不见。
蔡文姬在火堆里添了些干柴,见张凤白没事,也才放心下来。
“今夜可真是安静”
张凤白摊了摊手,一脸无奈,“虽然我已不复往日,但也能感觉到这样的安静并不正常”
蔡文姬好奇问道:“有哪里不正常了”
“如此深山之中,连一只野兽都不曾见过,又怎么可能正常”
“想来我们这一路上都有人在替我们扫清障碍”他望着漆黑的夜幕,刻意提高了声音。
声音传出很远,却没有回答。
“你的意思是有危险?”
“我想至少在我们找到玉玲珑之前还不会有什么危险”张凤白摇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