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时,身边的李彤云已不见了踪影。
青衫客坐在大石上打坐,山间雾气渐起,将他也笼罩其中。
飞鸟清鸣,万物流淌,无形中像是有一条大河在耳畔奔流不止。
“世上有美丑、祸福、刚柔、强弱、损益、兴衰、生死、胜败,犹五行之相生相克,经生死定胜败,有常亦无常”
“天下万物皆有其盈缺之道,沧海变化非一朝一夕,唯有大道至极,寂兮廖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八荒之中显八极道相,天、地、东、西、南、北、生死、时间......”
青衫客的声音响彻山谷,一字一字的钻进梁若钧耳中。
“用心看好了,我的刀法共有八招,又有六十四式,练至无穷处,可包罗万象,超凡入圣”
说罢,他眼睛突睁,梁若钧顿觉一道耀眼的光芒直射自己,而他毫无挣扎之力,只能任其左右。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只有一个青衫身影从极远处飘然而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刀光似水,闪着湛湛寒光。
他抬头一看,青衫客面容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原本的一头白发已换青丝,改变之大如同隔世。
青衫客目含星辰,头披日月,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几乎与天地自然混为一体,再看他手中的刀,原本不过一把利刃,实则平淡无奇,但此刻已然有了变化。
刀刃由青转赤,如同受烈火锻造,摒去寒气的瞬间,让天地也化作一座熔炉,恍惚间跟青衫客人刀合一。
突然,刀身暴涨,犹如燃天巨刃,烈焰之气席卷天地。
梁若钧举头望去,浑然忘了自己正身处利刃之下。
刀之势到了极处,饱含风火,终于劈天斩下,而梁若钧仍伫立不动,一丝一丝被吞没其中。
“这是第一式,离火燎天”
原来,眼前的景象正是青衫客为他演示八刀之一,这一刀刚猛霸道,气吞山河,其中更是暗合天地大道,当真是无穷无尽。
“第二式,地水破军”刀过长空,断流水,驱长河,霎时间天河倒倾,一刀斩神佛。
“第三式,坤仑断狱”
“第四式,泽地归元”
......
“第八式,终日乾坤”
八刀尝尽,如面十殿阎罗,不禁让人五脏六腑翻腾如海,却又忍不住坠入其中。
每一刀都各有乾坤,但同时无疑都已穷尽世人所能到达的巅峰。
光芒退去,万物归于原貌,青衫客仿佛从始至终都在闭目打坐,一动未曾动过。
可梁若钧却像是天上地下浮游一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武功。
“修习这套刀法除了习武的天资,还需要勘破由生入死向死而生的一关,这一点对世上大多数人来说都难如登天,但对你却不同”
“至于你能领悟几层,那就看造化了”
说完,他眉心一展,顿时一道光刃朝梁若钧袭来,在梁若钧不觉后退的瞬间,他已然抽身离去。
梁若钧虽还未学到十分之一,也没打算拜师,但于此间颇有领悟,想到这里,不忘提高了声音问道:“前辈传我刀法,感激不尽,还请留下姓名,以便来日…”
青衫客这时已去的远了,声音在空气中传来。
“美人娟娟隔秋水,濯足洞庭望八荒。鸿飞冥冥日月白,青枫叶赤天雨霜。玉京群帝集北斗…影动倒景摇潇湘…”
“岁月更始,沧海横流,若要报答,就在三个月内赶到南崮山替我完成一件夙愿就是”
梁若钧一愣,心神悸动。
山间树影婆娑,万物瑟瑟而舞,哪里还有半点痕迹。
李彤云这时才走出草庐,见他呆立不动,说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也许就是你的造化”
梁若钧见到她,笑了笑,心里的犹疑暂时放下。
二人身上伤势都已经恢复,山上不是久居之地,他们准备下山时才发现,这座山高耸云端,飞鸟人绝,即便他们武功都算不弱想要下山也绝非易事,而青衫客不但如履平地,更提着一个人,他的武功到底高的了各种程度,实在超出想象。
他们好不容易下了高山,又发现如今天下之大,却已没有容身之处。
梁若钧顾念飞琼,当时青衫客随手推动黄土将尸体掩埋,就算不能死则同衾,他也打算回去将人好好安葬。
小重山下,人迹罕至的小村子。
随着一队不解兵与御林军大举进入,将林中的飞鸟也尽皆惊走。
搜查了多日,仍未能找到落崖几人的踪迹,御林军率队的副将已经心急如焚。
白修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让他心里极为不爽,但也摄于他武功极高,像梁若钧那等人物都死在他手上,换做自己怕是走不出三个回合。
小村子早已人去屋空,搜了一阵又是空忙一场。
就在他们要失望离去的时候,一道白影闪过,剑气后发先至,擦过草叶,掀起一阵凛然之气。
幽深的草丛中一阵颤抖,显然是有人躲在其中,副将一挥手,大批御林军就围了上去。
扒开荒草,就看到两个老人蜷缩其中,正瑟瑟发抖。
副将走上前去,咧嘴笑着问道:“老人家,为什么躲在这里不出来,我们是朝廷的官兵,可不是山贼”
老头子看了他一眼,颤声道:“咦,老爷,早头就有老话,官兵进村,寸草不留,比山贼还怕人哩”
副将一听怒气横生,却是一阵大笑。
“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只要老老实实的回我的话,老爷不但不碰你们一根汗毛,还要赏些银两如何?”
老头子有些狐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男两女,活着或是死的都要告诉我”
老头子翻着眼睛,正在努力回想,身旁的老妇人就在他身上拧了一把,他立刻明白,摇头道:“咦,咱这地方偏的很,别人没有外人来,就连后辈也都走光了,没见过没见过”
他们二人在这些官兵面前害怕至极,小动作哪能逃过副将的眼睛。
副将脸色愈发不善,他一把推开老头,凑近老太婆,“我明白了,是问错了人对吧?”
他从手下那里抽出一把刀来,架在老头脖子上,刀光凛凛,吓的老头魂不附体。
“说吧,他的命就在你手里”
哪知老太婆竟抬起头,直面他的目光,然后决然摇头。
“哈哈哈哈”副将大笑。
“看来你们真是活的太久,连脑子都坏掉了,那我就把它切开,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成了浆糊”
说罢,刀光一闪,老头顿觉脖子凉了半截,可刀刃反而离他而去,一刀劈向老太婆。
他肝胆俱裂,再也无法忍受,大叫一声跪倒在地。
“我说,我说…”
“老头子,你糊涂啦?我们活到这么大年纪还怕什么,能死在一起是盼也盼不来呀”她见老头一时软弱不禁大声痛哭起来。
副将听着老头说了几句,笑着点头。
“果然没死,他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