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客提着梁若钧一路飞驰,抬头间是一处绝壁,绝壁如剑,拔地而起,猿猴难攀,可他没有半分犹豫,一纵而上,手中提着人也毫不费力。
耳边阵阵浪涛拍打,风声鹤唳,梁若钧在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被他人掌握自己的生死,只是这一次他心里钦服到了极点。
就这样攀山越岭不知多久,直到天色渐晚,耳边的风声才终于停了下来,他睁开眼时,眼前已经满是黄昏之境。
高山之巅,悬崖之畔,一轮落日缓缓坠下山峦。
青衫客将梁若钧放在崖畔,而他自己就坐在一块大石上闭目打起坐来。
天空上鱼鳞般的细纹盘踞在一起,落日像是一杆无边巨笔,在天边挥去,将蔚蓝扫成一片红颜。
很难想象,在这样壁立千仞的横崖之上竟有一座草庐。
“别看了,我本非东阳之人,来这里不想为世俗所扰,所以才选了这么个地方”青衫客闭目说道。
“前辈”
“如果带我来这里就是想迫我学什么刀法,你可能想错了”梁若钧平静的说道。
青衫客睁开眼睛,认真的打量起面前这个年轻人,然后笑道:“世上多少人想要拜我为师,你真的不肯?”
“不肯”
“那好”他声突如暴雷,衣袖挥动,一股罡风霎时间卷动天地之气,朝梁若钧而来。
罡风骤起,凝结出万千冰寒之气,刮在身上犹如冰刀,在梁若钧身上割出无数细小的血痕。
但梁若钧依然伫立不动,没有半点后退妥协之意。
青衫客面露讶色,然后缓缓点头,“胆识过人,我果然没有看错”
说罢,他站起身来,缓步踏过梁若钧身边,朝草庐的方向走去。
哪知道这时梁若钧忽然倒了下去。
他俯身看了看,不禁摇头,“虚弱到了这种程度还敢硬接我一招血染尘埃,当真是不打算要命了啊”
想他纵横天下多年,见过的人在生死面前能如此坦然的还在少数,不禁又满意了几分。
这时,他身形移动,已在草庐前,却没有进门。
“姑娘,准备些吃的与喝的,别让外面那个人死了”
梁若钧缓缓醒来,身上各处遍布着被什么撕裂的痛楚,他咬着牙坐起来,发现大石上的青衫客早已不见,而此刻坐在上面的却是各红杉女子。
女子背对着自己,望着渐渐落下山去的夕阳,似乎正在出神想着什么。
夕阳洒在她身上,泛起了淡淡的柔和光晕,趁着她窈窕的身姿,像极了一幅美好的画作。
那背影让梁若钧一阵恍惚。
听到他醒来,女子缓缓回身,那张脸完全浸在黄昏柔和的光里,像是一抹晚霞,像是一团火焰,只看一眼就会从你的眼里走进心里。
女子看到梁若钧醒来,浅浅的笑了,那是安慰的笑容,像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只是一笑,互诉各自安好。
“你醒了”李彤云敛起被风吹到额前的长发。
梁若钧也缓缓点头,“我们虽未同生,倒也共死了一回”
原来当时李彤云同样跳下悬崖,不同的是她遇到了正在比武的灰袍人和青衫客,二人打赌,遂将命悬一线的她救了起来。
夜幕降临,山上的风渐起。
明月当空,最易勾起人心底的情丝。
青衫客不知去了哪里,山峰之上只剩下劫后重逢的两个人。
李彤云为梁若钧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吃了些食物,他的精神好了许多。
两个人坐在草庐前,相距不远,没有人开口打破现世的静寂,一时安静的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静默无语了许久,梁若钧拿出一只破旧的玉笛,在唇边吹了起来。
笛声迎着风,飘飘荡荡的传出很远。
山间树影摇曳,笛声在曲折中千回百转,低沉的哀伤触人心事,让李彤云听得满眼泪痕。
笛声终于停了下来,李彤云问道:“你师妹她是个怎样的人?”
梁若钧望着天空发起呆来,说道:“她一向很好,也很乐观,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李彤云也望向夜空,“你看那些闪烁的星光中,也许其中就有一颗是她正笑着看着你”
梁若钧想起飞琼一阵心如刀绞。
“那你呢,听说你从不杀人?”李彤云又问道。
梁若钧微微愣了一下,没有否认。
“在紫极楼时,我杀了很多人”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就不会与朝廷为敌,你师妹也就不会死了”李彤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那双手,手指纤细而修长,可在她眼里却好像随时都能沁出血来。
梁若钧却摇了摇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不会冲动的人?”
李彤云不置可否,她从没见过像他这样头脑冷静心思缜密之人。
梁若钧笑了笑,给她讲起了一个故事。
“我有一位朋友,在大家眼里他是个不怎么正经的人,我也以为他从没有什么烦恼,哪怕为了一个女子喝的大醉,第二天醒来也一如既往”
“那个姑娘嫁入了侯门,可是并没有得到善待,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看到他屠杀了整整一家人,才知道自己并不了解他”
“他在昏迷前说他不像我,做不到对任何人任何事无动于衷”
“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那样的人,只看你会遇到怎样的事和怎样的人,有时你的伪装可以瞒过所有人,唯有瞒不了自己的心,而我或许就属于后者”
他侧过脸时,李彤云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是不是觉得跟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李彤云摇头道:“我觉得这样的你才真实”
她抱起蜷在一起的双腿,望着夜空里闪亮的星辰,好像有几颗落在了她的眼里。
经过了种种,她终于放下了前尘,此刻的她已截然不同。
看着身边的梁若钧,不知不觉有种格外安稳的感觉,这是从前即便在九皇子身边都从未有过的。
她在心里暗暗庆幸,也许正是亏得九皇子,不,应该说是当今皇上在自己和利益面前坚决的做出了选择,要不然她将错过一个最好的他。
夜渐深,安静的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她不自主的靠在他肩头,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去。
梁若钧低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内心平静而满足,他只盼这一夜能足够的长,好让这弥足珍贵的片刻柔情永远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