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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英雄气

白羽天骄 不斩楼兰 3242 2024-07-06 15:18

  前一日梁若钧正好撞见任秋风因殇情而酗酒烂醉,再见时便已只字不提,如此看来那位千语姑娘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只是梁若钧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故作不知,想来用不了多久也就会过去了。

  今日任秋风自然也发现黄龙戍府衙外的非同寻常,京城卫戍司也好,兵部的兵勇也罢,都是为了牢中的秦殊观而来,而这两方势力更是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可以互相约束的默契,反而让不解兵可以暂时闲下来,要不然大概他们还要绷紧精神,以防在旨意上时间到来之前出任何意外。

  梁若钧看了一眼街角遍布的兵勇差役,吐了口气,不置一言,便随着任秋风走向黄龙戍大牢。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从未出过意外的铜墙铁壁中竟有人对狱中之人下手,隔日消息不胫而走,立即闹的满城风雨,后来还是裴纶罚了一年的俸禄才得以平息,不过回来之后,裴纶也仅是下令让狱中彻底封锁,就连以往外面送餐食的都一并隔绝,而丝毫没有对狱中的三人做出处置。

  任秋风走在前面,在大牢门口食盒便交给狱丞提着,在阴暗的甬道里,任秋风可以说熟之又熟,踏着湿漉漉的青石,好像有人在无形之中一次次叩打在心底一样。

  梁若钧又一次见到了躲在牢房角落里的犯人,不过这一次那三人已经各自隔离,相距甚远,唯有秦殊观仍在牢狱最里面的那间并没有调换。

  沈醉披散着头发,看起来倒是恢复了几分元气,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门外透进去的微微一丝光亮,嘴里含糊不清的叨念着什么,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又像是古老的咒语,声音苍凉之中隐约带着丝丝不甘。

  李彤云听到脚步声才轻轻抬起了头,洁白的脸上也染了许多尘埃,那双眼睛里遍布血丝,显然在这湿冷的狱中她已经多日难眠,只是不知道真正让她无法入睡的到底是这冰冷的铁窗还是心中的某个不忍揭开的伤疤。

  再次见到梁若钧,她眼中已没有在破庙当中时的恨意,那时候梁若钧突然出现,直接危及到了紫极楼主的安危,她眼里快要烧出火来,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梁若钧轻轻侧目,脚步不停,目光一寸寸的从那个女子身上剥离,发现自己在她眼中可能已经跟路人没有任何分别,只是多了一丝矛盾,而这矛盾的根由大概就是上一次的狱中相救,而那个前来对他们下杀手之人不用说最可能就是天下紫极楼余党,为了灭口而来。

  所以,此刻的李彤云内心充满了矛盾,她不相信紫极楼或者说是楼主会对她们下杀手,但事实摆在眼前加上小兰的话像刺一样深种,让她无可辩驳,只有躲起来,对一切视而不见。

  梁若钧收了收目光,然后就看到了小兰正从湿漉漉的地上跃起来,双手抱住狱门的铁栏,眼睛里似乎带着调侃又有几分试探。

  “又是你,很多没见啦”

  梁若钧对这个女孩笑了笑,发现其实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矛盾的,小兰年纪不大就被训练成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与其下手狠辣相比,她的整个人摆在面前还显得有几分稚嫩。

  “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楼主会那么容易就死了?”

  梁若钧听此停下脚步,不置可否的看向她。

  “说实话我也不信,作为天下紫极楼的楼主,掌管的可是一支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哪怕就是京城,我们也是足与白昼的太阳相对的月亮,除了一击必杀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如何隐匿踪迹,所以要说楼主会这样死了,我一百个不信”

  “只可惜啊,我没见过他老人家的真面目,要不然”说话间,她目光斜着望向李彤云,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李彤云没有理会她,而是埋下了头。

  任秋风不知什么时候转回了头,难道看到他出神的样子,悄无声息的凑近了,“难得这世上也有让你刮目相看的人,怎么,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他的声音很小,但在牢中安静的连根针落地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哈哈”小兰大笑着,就像是小孩子听见最好听的笑话一样。

  “喂,你到底是喜欢我们的彤云姑娘多一点还是想知道楼主的身份多一点,我真的很好奇”

  梁若钧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然后轻轻一笑,踱了过去。

  任秋风目光如水,看向小兰时眼神已与平时截然不同,让她立即闭上了嘴。

  秦殊观仍静坐在狱中,表情平静,直到任秋风让人打开牢门。

  “好饭好菜,秦公子今日可有福气了”

  秦殊观从身后的脚步声听出多了一个人,于是他才微微转身,看到梁若钧,他轻轻点了点头。

  “大概这就是狱中约定俗成的那顿断头饭了吧,以前总听别人说起,没想到今日自己倒要亲自品尝一番了”

  看起来并不是一个马上就要引颈就戮之人,他动作言语一切如常,哪怕身在狱中对他也毫无改变。

  任秋风一边把食盒拆开,将菜肴一个个摆好,一边说道:“这话倒也没错,下狱之人在死之前大多受苦不跌,唯有这临死之时方才款以美酒珍馐,算是一丝绵薄,这些都是我特意命人从醉仙楼带回的饭菜,朝廷怎么判你罪行我们管不着,明日离开这里我就更管不着了,唯有今日”

  秦殊观却没有看一眼面前的美味,伸手抄起酒壶,昂首笑道:“早就听说醉仙楼的佳酿天下闻名,从前身在京城却因家中严教不得其味,反倒是如今已没有再管”

  他打开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于是大叫“好酒”。

  酒入喉,热辣之气灌于肺腑,最能激起豪迈之情。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秦殊观手缓缓敲动,如同一只徜徉的乐曲,与他绵长的歌声相得益彰。

  这首《黍离》为《诗经-国风》当中的篇章,所言为西周灭亡后一位周朝士大夫路过旧都,见昔日宫殿夷为平地,种上庄稼,不胜感慨,方才写下了这篇哀婉悲伤的诗。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世界犹如一条大河,每个人都是遨游其中的或大或小之舟,追名逐利者众,故利令智昏者常有,而醒世之人不常有。

  梁若钧摇了摇头,“你既为边军就该知道军中铁则,为了别人而冒然出手斩杀顶头上司,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像你这种头脑冷静之人所为”言下之意也替他无限惋惜。

  哪知秦殊观笑了两声,“那日有东阳之女蔡文姬被围于雄关之前,危急之时守关大将无动于衷,为的却是那一丝让人耻笑的争名夺利之心,可笑我东阳王朝带甲百万,却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所以我杀了他,哪怕玉门关前的女子不是帝师之女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可是你这样任性而为让秦相已无可自处”梁若钧想到了那扇紧紧关闭的大门,甚至可以想象那位身居高位素来杀伐果断的宰相于无人处短暂流露出的精神萎靡之态。

  秦殊观听到他说起自己的父亲,目光一滞,但很快又笑道:“我杀人非逐求名利,亦非私仇,对父母而来最多不过是任性妄为,但对于一朝宰相来说,他大概能够理解吧”

  “何况他没有像大多父亲那样冲进牢房来算是对我最后的怜惜”

  任秋风不解的看向梁若钧,只见梁若钧微微闭上了眼睛,显然明白他话中之意。

  既然注定要死,那又何必去连累家人,而且满朝文武包括当今皇上谁会不明白,司燕北以秦殊观为口实,其实要抓住的正是秦延年,要不然何苦大费周章。

  “明日天一亮,我送你最后一程”梁若钧知道秦殊观已经将一切后果烂熟于心,于是最后说了一句便转过头去。

  “留把少年英雄气,直上云霄披肝胆”

  “这是一位曾与我战场上共同杀敌的侠士说的,我一直觉得很好”

  “只是可惜,此生怕不能与之再见了”

  秦殊观的声音变得如同那绵长的歌声一样在狱中反复萦绕,直到梁若钧走出昏暗的世界都未曾停歇。

  他站在大牢门前,抬头往向纷繁的夜空,星云璀璨,银河悠悠荡荡,当真是恒久者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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