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戍,净心湖。
湖水碧绿,平静无波。
小亭上裴纶穿着宽松的袍子,悠闲的坐在石椅上,面前钓竿垂入湖面,许久不见动静,他似乎也并不着急有鱼上钩,而是在闭目养神。
白修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的像个石柱。
忽然,钓竿一阵晃动。
紧接着,平静的湖面上惊起无数涟漪。
裴纶睁开眼睛,爬满皱纹的眼角褶皱变得更加明显,他淡淡的笑了,抚着胡须,却没有去提钓竿。
白修依然安静站在他身后,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裴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呵呵笑道:“垂钓者以饵诱鱼,而鱼慕饵前来,两者之间谁钓了谁倒也难说”
他好像是在给白修解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今鱼虽咬钩或为试探也未可知,只要你一提钓竿则必定惊鱼逃窜,而后再想上钩便要难上加难,说明此时并非最佳时机”
“这世上许多事都是如此,时机很重要”
白修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突然耳朵一动,呆滞的目光瞬间有了神采,转头望去。
裴纶一笑。
“是他们回来了”
梁若钧和任秋风回到黄龙戍,飞琼已经提前等在外面,一见到梁若钧,她快步迎了上去。
“师兄”
梁若钧微微点头,关于这一夜的事想必不同他说,飞琼也早就已经知晓。
“大人可在?”
飞琼点了点头,轻启朱唇道:“大人一大早就在净心湖钓鱼,就是在等你们”
任秋风“哼”了一声,对于这一夜的事他记忆犹新,前有鬼面人时刻抢先一步,后面又总有刑部追命一样的赶来,每到一处都要把他们赶出去,这一点他最是不忿。
“大人就是大人,真是能沉得住气”
飞琼横了他一眼。
“你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了?嘿嘿,殊不知咱这堂堂的黄龙戍在外面可是风光的很哦”
梁若钧知道他心中不快来自何处,对飞琼摇头苦笑。
“他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飞琼一听,脸上像是有鲜花初放,重新的打量任秋风。
“怎么说也是掌管刑讯的任大人,怎么这么小家子气了”
任秋风看着这对师兄妹你一言我一语,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是饱受挤兑,于是别过脸去。
“好了,我们还是快些去见大人吧”
净心湖上,三人走上小亭,裴纶仍在闭目垂钓,所以也就没有人出声。
任秋风等的有些不耐烦,伸着脖子往湖里看,可是钓竿和湖水好像融为一体,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更别说有鱼上钩了。
梁若钧对他轻轻摇头,有些事不能急,尤其是在有些人面前。
突然,平静的湖面上波澜乍起,一圈圈的荡了出去。
钓竿也随之垂了下去,这时裴纶正好睁开眼睛,将钓竿提起,一条足有一尺长短的红鲤甩着身子脱出水面。
裴纶抚着胡须,一手将钓竿递给了白修,他回头看到等了许久的三人,面带笑容。
“你们三个等的久了吧?”
三人自然不敢称久,一起使了一礼。
“秋风,你的性子还是那么急,这一点你要跟若钧好好磨练才是”
任秋风脸顿时红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毫无声息,而裴纶一直闭目垂钓,又是背对着他们,怎么会发现的。
“好了好了,若钧,案子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可是有什么难处?”裴纶没有再追究下去,才让任秋风松了一口气,接着又问道。
梁若钧在他面前抱拳,坦然道:“大人,属下无能,每到线索要紧处都被一个鬼面人捷足先登”
“哦?什么样的鬼面人?”裴纶问道。
“一个使着独特快剑的鬼面人,少监空令与章台馆婢女小蝶皆是被这样的快剑所杀,就连深涉其中的关锦城死在大火当中鬼面人也在现场”
裴纶表情平静,点了点头。
“看来少监的案子并不简单啊”
“不过,这也并非什么无能,想来这座京城里无数暗流涌动,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而且我想你也并非一无所获吧?”
梁若钧没有否认,突然单膝跪地。
“还请大人示下”
裴纶笑了笑,看向已被白修从钓竿上摘下丢进篮子里的红鲤。
“只要鱼在湖里,就总有要上钩的一天,就看钓者有没有那样的耐心了”
说着,他双手扶起了梁若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负着手走出了亭子,望着将要垂暮的太阳。
“还有七天,七天后的此刻就到了该交旨的时候”
裴纶缓步从回廊走了出去,剩下任秋风和飞琼不明所以的看向白修。
白修似乎对这样的目光并不适应,他微微看了一眼飞琼,又很快把目光转移,走到梁若钧面前。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檀木制成的方形牌子,递了过去。
“大人说了,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梁若钧接过来,一股温热的气息传来,他低头一看,上面刻着“天下紫极楼”几个篆字。
他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中的疑惑终于得以确信。
天下紫极楼。
这个名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谓极为陌生,但对于一些人来说却是足以震慑人心,让人寝食难安的存在。
它是一个豢养了无数杀人利器的组织,来无影去无踪,横行天下数十载,每逢夜深人静取人首级,奸商巨贾身居高位者无不有之,朝廷也曾花了大力气追捕,最终都是渺无音讯。
据说天下紫极楼楼主为紫极老人,身份更为神秘莫测,没有人看到过他的真实面目,有人怀疑紫极老人是天下武功宗师其中的一人,甚至可能是身居高位的掌权者,只是都无从验证。
梁若钧拿着那块象征着天下紫极楼身份的檀木牌子,独自走出黄龙戍,沿着门前的那条街一直走着。
直到黄昏再次降临,他踏着晚霞拉长的背影,找到一间酒楼,寻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下。
两样小菜,一坛浊酒。
望着晚霞,他满腹心事。
小二见他一身官衣,自然不敢慢待,一个劲的卑躬屈膝,他见怪不怪,用任秋风的话来说,这身皮囊也只有在这样的地方还有些用处。
忽然,一阵嚷骂之声吸引了他。
“这酒是兑了水的,快快换好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