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场内场外
刘三是本地的闲散人,昨日和前日便是他第一个跳起来带头鼓掌,被赏了皮毛布匹与五两银子,那五两银子拿回家后他在娘子面前好一阵嘚瑟。
那原本嫌弃他游手好闲已经多日不曾理会他的娘子,昨日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与他缠绵,两人足足混战了半夜才偃旗息鼓。
今天一早,刘三就带着一贯钱和米篓再次来到了会场,却被告知今日只收银子,不收铜钱。
刘三跑回家向娘子索要昨日带回来的五两银锭子,谁知那婆娘竟然死活不给,硬是不松手。刘三气急之下给了她两个耳光,将银子夺过便没命般的狂奔而回。
可时间还是晚了,当他排队领到了两升大米,一张皮毛和昨日一百文钱的时候,会场内已经响起了鸣罗和一阵阵的欢呼声。
魂不守舍的刘三不愿离去,看着会场外的围墙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他竟然连挤到里面向里面看一眼都做不到。
只能在最外圈不住的游荡,如丢了魂般。
两个青壮从他面前走过,其中一个长相年轻颇为英俊的青壮忽然开口对旁边人说到“咱家少东主也真是的,撒钱便撒钱,还限定人数。我要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人打断“少说两句!妄论少东主,你舌头不想要了?”
那英俊青壮挠挠头,微微做了个鬼脸。
两人虽然走远,但两人的话却如一柄巨锤般砸在刘三的胸口,他眼泪顺着眼眶就落了下来。忽然他带着哭腔喊道“让我进去!我想进去啊!”
情绪是可以传递的,如果有人带头就会有人跟随。
随着围墙四周一声声的“让我进去!”响起,越来越多的人也跟着喊起来。随着呼喊者的不断加入,他们的声音开始变得整齐,最后融合成一句话“让我进去!”
渐渐的,场外一声声的“让我进去!”却如同滚滚天雷一般压过场内的欢呼与掌声,在场内所有人的耳中如响雷般轰然。场内众人面面相觑,见钱忠此时三步并作两步已经跑出场外。
场外,钱忠爬上一辆马车的车顶。正在高声呼喊的民众看到钱忠的身形,纷纷围了上来,将马车围的水泄不通。
钱忠举高双手示意众人安静,见此,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一双双期待的眼神望向钱忠,仿佛这不是一个刚刚十几岁,未及弱冠的孩子,而是一位从仙界私下凡间的财神。
钱忠接过刘斌递来的铁皮喇叭,见刘斌已经带着差役和青壮们将马车团团围住,不让百姓们靠近,这才开始大声说道“银子是我的!”
这一句话说的场外诸人鸦雀无声,钱忠毫不在意,继续道“银子!我想给谁,就给谁!惹恼了本少东主,你们一个大子也拿不到!”
眼神扫过场外诸人,钱忠看到所有人的表情各有不同,有人面若死灰,有人苦苦哀求,有人满脸怒容,有人面带仇恨。
“想让本少东主带着你们一起玩,一起拿银子?”钱忠稍作停顿,大声道“可以!”
原本场外诸人以为已经要被这位性格乖僻的少东主拒绝,却意外听到了肯定的答复。
一时间所有人无不惊讶,有人已经欢呼出生。
趁着大多数人没反应过来,钱忠立刻大喊道“但是!本少东主有三条规矩!若是有人坏了我这三条规矩!不仅仅是坏规矩的人,你们所有人!是所有人,都给本少东主滚蛋!”
百姓们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刘三甚至已经和身边的一位不认识的男子抱在了一起。
两人一起蹦,一起跳,高声欢呼,脸上还挂着泪。
等众人发泄的差不多,钱忠才继续道“第一条:所有人都要守规矩!不得打闹!本少东主讲话时,不得喧哗!更不准抢夺厮打!”
众人又想欢呼,有几个人刚张开嘴就被旁边人一把捂住。
钱忠见此情景,表情颇为满意“第二条:凳子不够,你们只能站着!所以,所有人!都要听从我流云商行和各位差役的安排,所有人不得乱跑,也不能在队伍中乱窜!”
“第三条:凡是决定要参与者!今天都必须待到最后!不许提前离场!”
钱忠最后大声道“去施米处排队买票吧!”
众人发出一阵掌声和叫好声,几个腿脚利索的已经先一步抢跑,狂奔向了施米的桌案处。
在那里,账房们早已经开始了奋笔疾书,按照刘斌的详细要求,书写着一张张门票。
再次回到场内,钱忠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
场内现在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议论着什么,他们已经听到刚才钱忠在场外讲的话,知道钱忠已经答应了场外那些人进来。
虽然并不懂什么统计学或者概率学,但是场内的众人却隐隐都觉得,场外的人,现在是要来抢自己的银子了!
众人有的面露不满,有的满是不甘,整个场内却已经没了之前的欢快气氛,显得颇为压抑。
钱忠重重敲响大锣,让场内众人都安静下来。
他站在台上,沉默的看着众人,面色凝重。心里却心思急转,现在计划每一步都犹如在踩钢丝,踏空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若是按照钱忠原本的构想,今天只需要让手下青壮和差役盯住或是驱散场外的人,让他们明日请早即可。但钱忠根本没想到这些民众竟然如此癫狂,其中的尺度竟然如此难以把握。
他早就感觉到了薛县令对他的多番试探,甚至敢断言,就算是现在,肯定还有些人正在暗处盯着自己,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昨日民众情绪如此癫狂,那位薛县令恐怕早就已经做好了下令将自己等人当场捉拿的打算。
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经过昨夜仅仅一夜的时间,那位薛县令竟然对自己的身份确定无疑,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一个大大的转弯。
是麻痹自己让自己赶快显出原形?还是其中另有其他隐情?钱忠半点也不相信,那个外表看似沉默寡言,其实腹中另有乾坤的老狐狸,会就凭自己的几句话,就认可了自己的身份。
那些话,骗骗陈县尉还行。
不过任凭钱忠如何思考,他也想不到,真正让薛县令确认他身份的,是他身上这件白色衣服。因为他自己也从未发现那衣服上有什么特殊。
只有在日出日落或是火光的特殊角度才能显出的点点金纹,证实了衣服的高贵,也在薛县令心中坐实了钱忠宋家子弟的身份。
金丝绣锦,并非是皇家御用或是哪个豪门望族独有。
世间之人,人人都能买,只要你能出的起银子。
它除了不易沾污,有低劣的防身功能,在特定的角度特定的环境可以看出点点金光,这三个特点之外,便只有一个最大的特点。贵!
十金一尺。
想不通便不想,如今自己已经把韦成给做掉,今天晚上不能回去丁卯必定起疑。
若是今天不能拿着银子回去,怕是自己那未曾谋面的母亲、妹妹和那哭着吃了两碗面的方叔以及他那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族侄,怕是一个也活不过明日。
想到这里,钱忠才终于开口,语气凝重“本少主很不开心。”场内寂静,众人皆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惹到了这位散财童子,也是薛县令口中的财神。
“本少主很不开心!”钱忠再次大声道。“本少东主,游历南州,处处风土人情皆与其余四州不同。我昨日与陈县尉说起,我觉得东州人愚钝,西州人野蛮。唯独在南州,人民安居乐业,百姓安定祥和!本少东主喜欢,非常喜欢!”
钱忠环顾四周,看众人依旧茫然,便直接开口点破。“可你看看你们现在!为了几两银子,你争我强,为了几两银子,将你们的同乡、近邻甚至同族兄弟都要拒之门外。本少东主不开心!看到你们这样,我很不开心!”钱忠一脸的痛心疾首。
听了钱忠的话,场中依旧死寂的众人却忽然明悟了些什么,想起刚才自己因为听到外面的人要进来,心中的不满与愤恨,场内诸人都觉得有些惭愧。
不少人都低下了头,脸露羞耻之色。
“不就是银子嘛!”钱忠高呼一声,一挥手,有几个青壮抬着一个个箱子走上前来。
钱忠再一挥手,一个个箱子被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摆满。
钱忠再挥手,那些青壮将一箱箱银子都倒在台上,堆起一个足有半人高的银堆。
看着台下的人们一个个目瞪口袋,钱忠对众人大声道!“银子本少东主有的是!只要是本少东主开心,银子人人有的拿!今天!抓阄抽奖,奖品就是银锭子!抽到你们什么时候嗓子喊哑了,巴掌拍烂了为止!”
会场内,一阵刺破天际的山呼海啸声音响起,那声音,让场外那些无论是正在排队买门票的人,还是已经买了门票正在场外整齐列队等着进场的人,都听的一阵眼红,有些人,激动的手都在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