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参军此次立下大功,配合朝廷,和叛军虚与委蛇。关键时刻,又鼓噪大喊,乱了攻城叛军军心,忠心可嘉。”
桓温很感激王瑜,认为自己果然没看错人,非常感激。
“谢大将军褒奖,此乃属下应当做的,怎敢居功?”
“参军过谦了,桓某已奏明朝廷,委任你为益州长史,待朝廷派来新刺史之前,由你全权处理善后事宜。”
桓温没有失言,王瑜激动万分。
当时桓温离开益州之前夕,亲自到了王瑜府上,面授机宜。
自己走后,留下权力真空,倘若继任者再治政无方,残余蜀军必定会兴风作浪。为此,他告知王瑜,如果真有人来游说拉拢,就假意答应,且全力配合。
这样的话,叛军会放松警惕,待预感大事能成后,一定会倾巢而出,这样就能诱出所有的反叛势力,待自己率军前来时能一网打尽。
王瑜不仅做到了,而且配合默契,在展坚的部下攻城时,他让一些家丁鼓噪大喊,谎称晋人援军从沱江而来。
结果,很多人还真相信了,狼狈向西流窜,撞在桓温刀口之上。
另外,他还稳住了真心反叛的邓定,使得桓温能及时捕杀邓家势力。
安排了故皇城守卫事宜,桓温匆匆直奔王誓府邸,因为来之前曾答应王芙,尽量帮衬她的堂兄。
而且,根据王瑜的奏报,王誓翻盘和邓定性质不同,他也是被迫而为。
桓温边走边在思虑,觉得似乎缺少了什么,刘言川一语提醒了自己:“恩公,怎不见展坚?”
桓温心想,对啊,展坚是奉命来瓦解叛军的,自己到了这么久,他应该现身了,难道是见事败,跟着麾下逃走了?
果真如此的话,那自己事前的猜测就板上钉钉,展坚的确参与了叛乱。要是那样也好,清除了身旁的一个隐患,只是蜀地多了一个叛将。
且不管他,先去安安王誓的心,他肯定是戴罪府中,忧惧交加,担心晋军清算。
来到锦江畔桃花林旁的那处大宅院,远远观瞧,桓温心里就凉了半截,预感到来晚了一步……
此时正是晚炊时分,王府僮仆众多,应该正在忙碌,而府外却悄然无声,丝毫没有前次赴宴时的生气。残破倾斜的府门,暗示着府内是凶多吉少!
推开门,只见中庭地上,躺着二十余具尸首,有男女,有长幼,其中大都是王誓的家人,还有一些军卒模样的。
而参军王誓腹部被洞穿,脸上充满惊恐和委屈,双目怒睁,情形惨不忍睹。
在西厢房中,还有七八个人手脚被绑缚,口中塞上了绢帕,都是丫鬟仆佣之类,眼含泪水,瑟瑟发抖。
而墙角有一个汉子,浑身被五花大绑,蓬头垢面,脸色淤青,躺在地上。身旁有一缕断发,齐刷刷的,可知是利刃截断。
言川上前仔细一瞧,正是展坚!
“展坚兄弟,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言川慌忙给展坚松绑。桓温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走至近前,关切的问道:“怎样?伤势如何?快快来人,给展将军包扎。”
展坚悲痛道:“唉,一言难尽!”
处理好伤口,桓温恨道:“这帮歹人,心狠手辣,怪我之前太宽容,才导致兄弟受苦,王誓满门遇害,实乃桓某之过!”
“大人,属下无能!”
展坚悲从中来,痛哭流涕,道起了事情的原委。
他刚到益州,便暗中联络了十几个弟兄,一同来到王誓府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王誓答应暗中相助起事,共同对抗叛军。
后来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叛军要报复王家,被自己的兄弟侦知后,他赶紧带人来保护,双方发生激战。
怎奈寡不敌众,不仅策反的十几人悉数被杀,王誓也被灭门。
展坚顿了顿,继续诉说自己的遭遇。
昔日的兄弟不恋旧情,还想将他一道杀害,幸好其中一人受过自己救命之恩,好说歹说之下,才侥幸得以赦免。
纵是如此,那帮兄弟临走前还截发盟誓,说双方从此恩断义绝,形同陌路。走时还威胁说,如果下次再遇到,便要取他的性命。
“呜呜呜!”
桓温宽慰道:“展将军受苦了,实在是桓某思虑不周,让你深入险地,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大将军,属下知道他们的老巢,这就领大军过去,将他们一举荡平。”
桓温冷冷道:“不必了,他们跑不了。”
“大将军知道他们的巢穴?”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从他们的行迹推断,定在益州城郊一带。现在,益州城方圆五十里都在大军包围之中,一草一木都会被仔细搜索。他们滥杀无辜,禽兽不如,这回桓某绝不能再心慈手软,让他们逃出生天!”
展坚心头猛然一震,佯装无事,欣喜道:“大将军成竹在胸,属下佩服!”
接下来的旬日之中,桓温一面派大军四处追击搜寻,扩展到百里之外,一面加紧修筑益州城墙,加固加高,还帮助王瑜参谋治蜀方略,整顿镇军。
不久,益州再次恢复了平静,蜀民又迎来了太平世道。
桓温再三叮嘱王瑜,王瑜心领神会,萧规曹随,完全按照桓温的治蜀善政。几日之后,桓温便率军赶回荆州。
不过,回程时多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内藏着一个神秘人物……
荆州府衙东堂,袁宏和石虔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几个郎中眉头紧锁,也是束手无策,不得要领。
桓温北上次日,王芙用罢晚膳,身子突然不适,只觉得头痛、腹胀,一会身体开始发热,还伴有冷汗。
袁宏不敢怠慢,赶紧找来州城几名郎中诊治,仍不见好,于是派快马到当阳县,说是当地有一位民间神医,堪称当代华佗,妙手回春,但年老体弱,早已不问医事。
石虔吩咐卫卒,绑也要绑来!
更糟糕的是,小公子桓玄又哇哇乱哭,之前刚刚吃好奶睡下。李娅一看,和王芙症状大体一样,而且脸发青,唇变紫。
正彷徨无助之时,当阳请来的老神医来了!
“快快,老神医,里面请!”
两位卫卒连搀带扶,一位年逾八旬的老翁走了进来,苍颜白发,面容清瘦,颇有道者风范。几个郎中上前,像是见到了医家圣者一样,详细描述了母子病情。
老者听罢,来至榻前,稍稍把了把脉,便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应是中毒无疑!
老者出了内室,四处逡巡,鼻子嗅来嗅去,自言自语道:“好浓的香味!”
“老神医,好鼻子,我家夫人爱花,所以特地采了一些梅花枝,幽香宜人,还有早春的木兰花苞,所以才会如此。”
老者面色凝重,摇了摇头:“不对,不仅仅是花香,应该还有别的香味,这香味来的怪异!”
石虔纳闷起来,心想这什么神医,不会是四处行骗的游方之人吧,进来连望闻问切都不用心,却专一嗅起了花香。但老者有着神医的名号,圣手的光环,自己得罪不起。
这时,老者吩咐道:“快,把花瓣花枝悉数移出堂外。”
两名卫卒将所有带香味的枝叶全部搬出,正如老神医所言,香味虽略有减轻,但味道犹在。
而且,确实不像是花瓣的清香,个中带有很细微却又浓郁厚重的味道。
只是方才被另外两种花香遮掩住,常人的口鼻难以分辨出来。老神医循着香味停停走走,目光最终停留在灶间的一个角落……
那是一个食盒,里面是王芙从蜀地带回的甜点,叫槐花枣泥。
每年三月,王芙至青城山麓采集野槐花,洗净晾晒,或直接炒熟至黄色,拌入枣肉之中捣烂,加些芝麻核桃,用于餐前甜点。不仅清香宜人,还有滋阴养颜、补血益气之功效。
老者走至近前,香味越来越浓,源头正在其中!
仔细观瞧之下,除了糕泥外,竟然还有些许难以辨识的白色细小颗粒,呈晶体状。
老者伸出食指,蘸了一些,在鼻间嗅了嗅,果然有不同于花瓣的香味。又轻轻放入舌尖舔了舔,味苦,还夹杂着淡淡的奶味。
老者若有所悟。问道:“夫人,近日可曾食用过此物?”
王芙点了点头,因为昨日上午被南康几人一闹腾,心绪不佳,没有食欲,直至午后,方觉得有些饥饿,又不想烦劳娅儿下厨,便随便尝了两勺枣糕,感觉有些怪味,也就放下了。
恹恹无趣,她独自回房睡下。不到半个时辰,被桓玄吵醒,喂了些奶水后就再未吃过东西。
老者听完,当下便道:“那就对了,夫人误食了麝香!”
“麝香?怎么可能?”堂中几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老者言道:“母子之症状,还有这枣泥中的晶粒,老朽以为,当是夫人误食,中了毒,又通过乳汁传给小公子,所以才会如此。”
老者见几人一脸惊愕,便继续说道:“老朽早年所闻,麝生益州中台山谷,春分取香,香分三等,一等为生香,二等为脐香,次些,三等最次,味苦香淡,为心结香。”
众人都听傻了。
“麝香浸于水,可化为细小晶粒,这些晶粒从味觉和嗅觉判断,当为心结香。”
王芙惊道:“妾身虽为益州人氏,可从来不知有此物,更未使用过,心结香如何会到了这枣泥之中?难道是花瓣里面的?因为只有这槐花是从益州带过来的。”
娅儿却疑问道:“不对,若是那样的话,年前夫人就曾食用过这槐花,为何当时无恙?”
“这个老朽就不知了,或许是时日长了,药性散失,夫人偶尔食之,剂量不够。抑或是晶粒分布不均,当时恰好没有触碰到,老朽不便妄下结论。”
袁宏问道:“老神医,在下听说,这麝香乃是堕胎之物,只要闻上几日就会影响胎儿,对孕妇极为不利,难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王芙也很纳闷,问道:“堕胎?这也太晚了吧!玄儿已经降生,况且妾身自妊娠以来并无不适呀!”
“你们有所不知,是这么回事!”
不愧是老神医,见多识广,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