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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生别常测测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3557 2024-07-06 15:19

  “怎么,这狗贼在家宴上下毒手了?”桓温惊问道。

  那日,苏峻送上隆重的寿礼,还主动上前给曹刺史的儿子敬酒,慷慨陈词要辅佐曹公子。曹刺史听了非常高兴,不免多饮了几杯,昏昏沉沉,失去了戒备。寿宴将尽,府中突然走水,燃起了熊熊大火。

  曹府上下十三口,包括两个尚未断奶的小孙子一起葬身火海,而奇怪的是,苏峻却不在其中。

  “这恶贼,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赎其罪。”桓温咬牙切齿。“那师父,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绝密之事的?”

  老者惨笑道:“我是曹刺史的护卫,也是曹小姐当时心有所属之人。寿宴当晚,我带着八个人守在府外,酒宴刚开始,厨子也给护卫们送来了酒菜,说是曹刺史吩咐的。大伙就开始享用起寿酒,我怕饮酒误事,只是随便夹了两口菜。”

  “着火之后,我慌慌张张要带人冲进府内,再看众护卫,已经横七竖八,醉倒在地。情急之下,只得一个人闯了进去。

  进去之后,发现苏峻一个人趴在门槛外,烟熏火燎之下,头发焦了,衣裳毁了,左腿上还烧掉一块肉,人也昏死过去。

  第二日,城内便有了传言,说是曹刺史不肯依附赵王石勒,激怒了赵人。于是派大将军石虎遣刺客潜入城中行凶,目的就是要让青州大乱,赵人好乘机攻打。

  两天后,苏峻被救醒,第一件事就是慷慨激昂,要兴兵为曹刺史报仇,得到了军士的响应。加上他已经苦心经营了几年,很快成为青州的主宰,像韩晃和路永这些人都是那个时候开始拥戴他的。这二人原来都是曹刺史的属下。

  其实,我怀疑苏峻当时是装死,因为当晚我就发现,那八个护卫全被杀了,理由是醉酒误事,疏忽怠职,让赵人钻了空子。

  桓温问道:“师父是怎么逃脱的?”

  “大火之后,我细想一下,便发现了一个疑点。”

  老者回想起十多年前的事,还心有余悸。

  “那八个人酒力甚好,那晚就饮了一坛酒,怎会醉得人事不省?想到这一层,我便躲了起来。

  果然,装作昏死的苏峻次日就派人在城内四处搜捕我,还给我也扣上一个罪名,说我是赵人的眼线,里应外合害了曹刺史。否则,为什么其他人非死即伤,而只有我一个人安然无恙!

  “我从前是个游侠,仗剑走四方,行侠仗义,一次在青州打抱不平,杀了一个县官被官府抓获。曹刺史审理之后,发现那狗官罪孽深重,草菅人命,于是便饶了我,见我剑术不错,还招募我为护卫,并且有意把曹小姐许配于我,曹家对我有再造之恩!”

  “我背负着罪名,不敢出来伸冤,说出来也没人相信。而苏峻掌握了大权,防卫甚严,报仇也无望。我一狠心,吞了炭,毁了容,在这里搭个窝棚,白天龟缩在家,晚上才敢出门,像个狐魂野鬼一样。”

  “那师父你为何不逃出去?”

  “其实大火之后,完全可以有机会逃出去,但是我留下了,就是想看看苏峻是如何缉拿真凶为曹刺史报仇的。后来发现他只是嚷嚷而已,并不敢和如日中天的赵人开战。当我再想逃出城时已经来不及了,四城都有苏峻的密探,手持我的画像。再后来,也就不想再逃了。”

  “为什么?”

  老者凄然长叹,随手一指。桓温还没有注意到,岗下以东还有一处高大的土包。“曹刺史全家都埋在里面,我这辈子哪也不去了,就在这里给他们一家子守坟!”

  “你再仔细看看我,其实我刚过不惑之年,却苍老了十多岁。”

  “师父!”桓温紧紧抱着这位吃尽了苦头的汉子。“徒儿将来若有机会,一定给师父报仇,给曹刺史一家报仇。”

  “好了,不必了。苏峻心狠手辣,你不是他的对手。作恶多端之人,今后自有天谴,你小小年纪,又何苦搭上一条命!他明日要对你下毒手,一定是你窥破了他的什么秘密,会破坏他的所谓大计,才会要灭口。他为人就是这样,谁挡他的道,谁就会死。”

  想不到这赫赫青州城,堂堂苏将军,背后会隐藏着滔天的罪恶,丑陋的嘴脸。桓温糊涂了,迷惘了,看起来善的,背后兴许就是恶的,看起来恶的,或许才是真正的良善。那,这世间的真伪还怎么辨别?

  苏峻用难民和鲜卑人交换马匹,或许是战事纷然,生存所需。苏峻贪酒好色,几个男人能避得了酒色二字?今晚老者这一席话,让桓温从根本上否定了苏峻。这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宵小之辈,真如言川说得那样,连畜生都不如!

  难道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可以牺牲无辜之人甚至是自己的恩人吗?此人心里只有权欲,只有利益,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除掉所有的障碍,甚至于以怨报德,欺师灭祖。恰恰是,他的样子很有欺骗性,可以说,每天还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投奔青州。

  “好了,年轻人,夜深了,你也该走了,就此一别吧。”汉子收起泪水,微笑着。“你说得真对,把这些秘密和盘托出之后,浑身轻松。人终归是要入土的,怎么活最后还不是要死,无所谓了。”

  “师父,我今后还会来找你的。”

  “千万别来找,老朽也活腻了,兴许哪一天就在那土包下挖个坑,自己躺进去,到地下给曹刺史请罪,给曹小姐请罪。对了,临别时,还有一言相赠。”

  “徒儿洗耳恭听。”

  “你剑术已成,老朽以为这样的年纪,能有此造诣者屈指可数,只要持之以恒,勤练不辍,就能收水滴石穿之效。不过也别太得意,别沾沾自喜。剑术,小计也,乱世中,能自保即可。不要动辄逞能,更不能轻易要人性命。”

  “徒儿铭记于心。”汉子没有流泪,没有作色,甚至表情都没有,一转身,拄着杖,一步一摇的下了岗,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汉子临去之时,夜风中飘来了一句话,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桓温听的。总之,这句话,桓温终生没有忘却:

  “剑术再精,也敌不过滔滔人心!”

  回到营帐,已是三更时分,言川他们早已鼻息如鼍鼓,抑扬顿挫。桓温不敢惊动,摸黑悄悄收拾一下,小心翼翼的取出那页账簿,揣入怀中,和衣而卧。

  辗转反侧,哪里能睡得着。胡思乱想之间,夜色渐渐褪去,桓温下定决心,今日要奋力一搏,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遂了苏峻的心愿。腾一下,翻身下床,来至言川床边,看着朝夕相处生死与共一年的好兄弟,情意难舍,不禁泪眼模糊。

  “别了,兄弟,善自珍重!”擦干泪,拎起剑,出了门,骑上马,嘚嘚而去。

  将军府还静悄悄的,不是说天亮就出发,怎么还不见贵宾?桓温心里打鼓,手不由自主的按着剑柄,装作无事的样子,余光却在四下打量,极力捕捉着任何可能而来的响动。

  “桓温,来得好早,尽职尽责,韩将军没看错你。”路永叔侄从宴厅那边走了过来,笑容可掬。“贵客正在用膳,你稍等一会,这次护送,虽说事情不大,可意义非凡,回来后给你记功。”

  记功?呸!吊丧还差不多!

  桓温拱手回道:“多谢路将军提携,小的一定不辱使命。”“桓温老弟,真羡慕你,之前多有得罪,也是在下鲁莽,还望海涵。”大疤眼满脸堆笑,和以往的倨傲大相径庭。

  没错,这神态这口吻,就是要给我送葬。桓温还礼,虚与委蛇。“军头言重了,也是小的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见谅见谅。”

  一会,苏峻也来了,带着两名亲兵,脚步绵软而虚浮,神态得意而疲惫。昨晚,他乘着酒兴,又去了那处院子,不知折腾了多久。

  桓温此时再看到他,不再是书生模样,而是状如饕餮,声如鸱枭,比起恶兽来,不过是多了一副人皮。

  “苏将军,一会护送贵客,要送至何处?还有,除了小的和两位亲兵,还有别人吗?”

  “不远,也就百十来里,送至黄河边即可,顺利的话,回来还能赶上晚饭。”苏峻答罢,又皱着眉。“路副将,三个人有些寒酸吧,别让贵客笑话,我看再派些人手,路上更安全些。”路永心领神会,笑道:“苏将军言之有理,末将已经安排了,一会便到。”

  说话间,贵客走出了宴厅,苏峻等人赶忙迎了上去。而这时,八匹马倏忽而至,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刘言川。

  桓温惊喜万分:“言川,你怎么来了?”

  “大军头吩咐,说是上面有令,要去护送什么人。”

  “那你昨晚怎么没和我说?”

  “俺刚刚得的信,就在你走后不久。”

  苏峻这是要一网打尽,看来理由绝非是撞破了他淫人妻妾那样简单,难道是怀中的账簿漏了馅儿?可这些和言川有什么关联!仅仅是因为自己揭穿了大疤眼陷害刘言川之事而恨屋及乌,那他们的格局也太小了!除了愤恨,桓温愈发鄙视起他们。

  寒暄之后,贵客走了过来,桓温初识到了庐山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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