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可以断定,石壁中下部一定是空的,之前一定是个很大的出口!
照此尺寸,不仅能通人,四乘马车通行也可自由进出,只不过后来被人用堆砌的石板堵住。
为遮人耳目,又在表面用黏胶粘上一层天然的石块,除此,无法解释。
而这个仅能容身的石缝,应该是整个堆砌工程的最后一环,因下面有天然的石头凸起,工匠为图方便,没有敲碎重铺,而是依照缺口大小,找来同样大小的石头进行填补。
年久日深,因存在缝隙,致使黏胶进水,失去粘性,遇到震动而自然脱落。
“走,看看里面到底会有什么秘密?”
二人踩着湿滑的石面,一路摸索着前行。
越朝里走,越显幽暗阴森,阴风夹着湿气吹来,冷飕飕的,凭着透过来的些许光亮,还能依稀辨认着方向。
曲曲折折,环环绕绕,好像进了九曲十八洞,偶尔顶上石缝中的水滴下,打在地面坑道中的水潭中,发出泠泠之声,洞内越发幽静,空旷。
再复行十余步,洞内渐渐开阔,脚下的路面开始折向。
二人停顿一下,前后左右扫视一遍,没有什么意外,便抬脚左转。
“吱吱!”清脆的响声传来,像是枯枝折断的声音,继而噼噼啪啪一阵响声。
紧接着,噗通一声,沈劲摔在石面上,疼得哎呦叫了出来。
“沈劲,没事吧?”
“大哥,我好像绊倒什么东西了,你小心!”
桓温拿出火石,啪的一下点亮,照向路面。不照尚可,这一照,二人毛骨悚然……
“冲儿,怎没见你大哥,又上山去了?”
桓冲听闻吓了一跳,还以为母亲未卜先知,瞒着探险的事情漏出破绽。
孔氏唠叨道:“娘现在身体好多了,让他不用再去打什么野味。山高林密的,不要出什么事情!”
孔氏还是那副性格,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生怕哪个孩子磕着碰着。
“娘不要担心,大哥在家闲着也没事,打点野味给家里改善一下也好,也可以送些给杜叔叔和木兰姐姐。”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正念叨着,木兰从屋里出来,脚步轻盈,神采奕奕,樱桃口里还轻轻哼唱。
木兰这些日子可谓好事连连,乡土的气息让父亲沉疴好转,尤其是孔氏,一只神奇的黑羊羔居然能让卧床多年的她下地行走。
当然,最最幸福的就是心上人回到身边,以前的离别,相思和痛楚就让它过去,毕竟是迫不得已。
现在战乱消弭,大仇得报,再也没有分别的缘由了。
能平平安安白头偕老,哪怕一辈子蜗居于此,自己也是幸福的姑娘,只要不再让自己承受无边的思念和独守就行。
“窈窕淑女,找谁呀,好逑的君子不在家!”
桓冲看见木兰走过来,故意调侃她。
木兰嗔道:“好啊,你偷听我唱歌,是不是,油嘴滑舌的,没事你拎着水桶干什么?”
“我呀,练练气力,活络活络筋骨,家里又没有石锥,大哥让我不要荒废武艺,将来我还要和他一起闯荡江湖呢。怎么样,你看我这身手如何?”
说着,桓冲将两个水桶双手拎起,成一条直线,每个水桶约有二三十斤,他竟能快步行走,两只水桶稳稳当当,一滴水也没有溅出来。
“好身手!”杜艾看到桓冲的功夫,拍掌夸赞。
“将来要是披挂上阵,定是一员骁将,赵子龙都得让你三分!”
“我听大哥说过,蜀汉的五虎上将。”桓冲搁下水桶,兴高采烈。
杜艾捻着胡须,不失机会的卖弄起腹中的学问:“当年曹操大军南下荆州,刘备势力弱小,往江陵败逃,荆州十万百姓相随,行军缓慢。曹操派麾下精骑快马追赶,在当阳长阪坡附近追上刘备。”
“怎么样?”桓冲紧张的问道。
“危急之下,刘备丢下妻子和孩子,仅带着数十骑逃跑,妻儿被俘。而赵云单枪匹马,回杀入曹军阵中,一杆大枪在敌营厮杀。”
桓冲挠挠头:“怎么他一有为难,就撇下妻儿!后来呢?”
“曹军死伤甚多,败逃而去,赵子龙救下刘禅和甘夫人,后世传为美谈,称赵子龙一身是胆!”
桓冲坚定的说道:“我也要成为当世的赵子龙,一柄长剑,一匹骏马,保着一家人平平安安,再也不用东奔西跑。”
正说着,东边山脚下,隐隐传来隆隆的声音,夹杂着马蹄嘚嘚声和车轮的辘辘声。
“木兰姐,快扶杜叔叔和我娘进屋,好像有兵马过来。”
桓冲操起剑,快步走向院门,透过篱笆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一队骑兵开道,金色的旌旗,高高竖起,在风中呼啦啦作响,依稀可见,一面大旗上书“晋”字,一面大旗上书“郗”字。
紧接着,几匹高头大马,缓缓而行,马背上端坐几员将领,金盔金甲,相隔太远,看不清模样,但居中的将领正向自己的方向望来。
桓冲还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赶紧蹲下身子。
谁知队伍根本没有停下,后面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步兵和马车,向州城方向行进。
杜艾清楚,郗字必是郗鉴,本朝能领如此规模大军的郗姓只有他,看来他是回徐州。
桓冲一跺脚,抱怨道:“只可惜大哥不在,凭着郗大人对大哥的厚爱,说不定还能让大哥一道去徐州,总比天天呆在家里空耗时光强。唉,大哥怎么还不回来,现在回来还能追得上!”
“大哥,白骨,是白骨!”沈劲喊道。
桓温举起火石,远处看了看,刚刚吱吱的声音就是沈劲踩碎骨头发出的,前面还有一具,绊倒了沈劲,顺势也被沈劲踢得支离破碎。
白骨的不远处还有两幅竹篓,拿起一看,竹条都已腐朽,竹篓里面是一些碎成粉末状的残渣,黑乎乎一团,应该是草木历经多年腐烂变质所致。
这应该就是老药农说的那两个后生!
估计当时一行三人进山采药,误入此洞,这两个后生在前,遭什么东西袭击,老药农跟在后面,得以侥幸逃脱。
目睹了两人的惨状,多年后仍然心有余悸,这个阴影恐怕要折磨老药农一辈子。
“是谁如此狠毒,对手无寸铁的后生下手?”
桓温冷森森道:“不是谁,杀死后生的根本就不是人!”
“何以见得?”
桓温举着火,比划道:“你看头骨上,还有肋骨上,都有明显的爪痕,一定是什么猛兽所为。它咬死了后生,再一口一口把肉甚至内脏全部吃掉,只留下如今的两幅枯骨。”
太可怕了,沈劲只觉得脖子后一阵冷气袭来,浑身发抖,脚底也发软,感觉自己当时也在场,亲眼目睹了猛兽两只铜铃大小的眼睛。
“大哥,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地方太瘆人!”沈劲打起退堂鼓。
“不,不能回去,山临绝顶,方可观常人不能观之风光,亲临险峻,才能识常人不能识之经历。”
沈劲还在犹豫,桓温却越发坚定了继续探险的信心。
“人不愿冒险,虽能求得平安,终究难成大事,庸庸碌碌,混其一生。我们不似王家子弟,有显赫的家世,有不竭的资源,不须冒险,甚至不学无术,凭着一张权力的大网,就能在朝上呼风唤雨,下朝后前呼后拥。”
沈劲一想,怎么突然扯到了这个话题?
“这些便利,我们没有,如果不是凭着冒险,早就被人像羔羊一样宰割了。所以,对于我们这样的寒门,要想堂堂正正活着,体面而有尊严的活着,只能选择冒险。”
“大哥的意思是,我们也要织就这样的大网?”沈劲不解道:“既然你痛恨大网内的人,为什么还要钻进去?”
“不,我不要钻进去,是要打破这张大网。要想打破它,首先是要织就一张和他们不一样的大网。走,钻进去。”
沈劲若有所思,似懂非懂。
桓温站起身来,继续前行,边走边嘱托:“握紧刀,弓着身子,成犄角之势。”
兄弟二人紧张得不敢大声喘息,警惕的走着。
前方石墙的另一道拐角处,仿佛有火光一样的色彩,好像是在燃烧柴禾。
忽然,“唧唧”一声,在空旷的洞穴里发出刺耳的声音,撞过石墙后又弹回来,形成回环之音。
二人心里一颤,自然的用力砍向声响的源头,却见一只肥硕的老鼠从墙壁下跳下来,飞快的跑向身后。
二人虚惊一场,松了一口气。
绕过拐角,上方有一个很大的石缝,日光直射而下,照在阴冷的洞内一汪水潭里,里面居然有几条鱼儿在游来游去。
“难道这水和坑谷中的溪流相通,否则这么阴寒的水里怎会有鱼?沈劲,你看着鱼儿有什么不对劲?”
“还真是,鱼儿浑身通透,晶莹雪白,就连脏腑都是白的!”
桓温蹲下身子,捞起一条,鱼儿竟毫不躲闪。
“你看,鱼儿的眼睛,晦涩浑浊,像死了多日的鱼一样。刚才它没有躲闪,是因为它瞎了,根本看不见我们,只是漫无方向的游动。”
一束日光,驱散了二人的紧张和恐惧,胆气大了许多,全然放松起来。
前面就是一条步道,通向另一个大洞穴。
桓温惊奇的发现,这条步道明显有人工开凿过的痕迹,因为两侧原本凸出的石头像刀砍斧剁一般,被削得整整齐齐。
步道的幅度可以通行一辆普通的马车,两旁还有一些废弃的石板,和栈道上的石板一模一样!
二人怀着激动的心情,心想一定有人来过,会不会有古人在此隐居,留下什么宝藏?抑或有哪位仙人在此修炼,留下什么灵丹妙药?
秘密应该就在前面的洞穴里。
透过刚才那个石缝,他们隐约看到了北山一侧的峭壁,说明洞穴快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