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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甥舅窃窃语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394 2024-07-06 15:19

  庾冰还真说对了,当晚内侍就来传旨,明日午后让顾命大臣入宫议事,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次日,用罢早饭,庾冰处理了一些事情,便先行入宫,这个时辰,康帝应在道宫。

  偏有凑巧的是,路过寝宫,他远远地又看到了一个太医步履匆匆,前往寝宫而去,凭身长和轮廓判断,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位!

  庾冰加快脚步,以为康帝因龙体不适未去修道,不料刚走了几步,距离寝宫还有七八丈远之外,发现寝宫里陆陆续续走出来十几名内侍婢女。

  脚步匆匆的,似乎是被驱赶出来一样,这引起了庾冰的警觉。

  照理,为皇帝诊视,不应该驱出宫人。

  庾冰转至墙角一处灌木旁,沉思了一会,一个让人震惊的画面浮现出来!

  “聃儿弟弟,你不是和奕儿在学馆读书吗,怎会溜到这里来?”

  司马丕见司马聃过来,一脸惊讶,兄弟俩手牵着手,有点久别重逢的喜悦。

  “今天放得早些,师傅还问你怎么没去,我随便就编了个由头,给搪塞过去了。”

  “伯母,这些花瓣摊在这里做什么用啊?”

  司马聃以前一直称呼芷岸为成皇后娘娘,后来芷岸觉得不合适,让他改了称呼。

  “这些是院中木兰树开的花瓣,晒干了可以用来泡茶喝。这几日不见阳光,怕它生霉,只好摊在这里。”

  司马聃怎知,这些花瓣还可以用来传信!

  比起绢帕和纸笺,最大的好处就是迷惑别人,别人只会以为这是落花而已,这在宫卫森严的大内之中尤为重要,特别是在芷宫。

  第一片花瓣飘走之后,芷岸心里忐忑不安,担心他收不到,继而又怕他收到,因为她也听说了桓温的处境,比自己还艰难。而她更了解他的性子,收到后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患得患失。

  这样一来,会不会让他雪上加霜,给他增加危险?

  连日以来,她一直忧心忡忡,却又无从得知下文。谁知,司马聃的无意中来访,却透露出自己急切想要得知的消息。

  “丕哥哥,我听宫内的侍卫说,他们派出了一百人去长干里,说是到姑父府上去了。”

  芷岸站在一侧,听闻之后,吓得手中盛放花瓣的木匣子砰一声掉在地上,震得两个孩子一惊,齐齐望着她。

  “没事,不小心失手了,你们接着聊。”

  芷岸边弯腰捡拾花瓣,边侧耳倾听,暗恨自己的莽撞,更为桓温担心。

  “姑父在朝堂上放下话,说他能查到奸人谋害两位先帝的证据,不过已经几天了,一直没有动静。”

  ……

  芷岸悬着的心才稍稍平静些,还以为侍卫是去抓捕桓温的。

  看聃儿在安慰丕儿,而丕儿则沉默不语,知道他一定是在极力隐忍,便岔开话题:“聃儿,你娘怎么放你出来了?”

  “她又病了,传了太医诊视,所以我才能偷偷跑出来。”

  “嗯,伯母记得上一次你过来,也是因为她病了。”

  “是啊,她很奇怪,每次一犯病,都会把宫人全撵出来,对我也不再管束了,所以才有机会。”

  芷岸纯净得很,还以为褚蒜子患的是什么女人方面的病,不方便让别人窥探。

  她也就没有多想,对着司马丕说道:“丕儿,你也该去学馆了,不可三心二意,以免师傅责罚!”

  “娘,我知道了。”

  “国舅爷,请留步!”

  “滚开!”

  庾冰一把推开几位阻拦的宫人,迈步闯入了寝宫,径自向内室走去,远远瞅见一侧的帷帐之中,有身影晃动,他大喝一声:“何人在此?”

  帷帐缓缓拉开,只见一个太医在御榻旁端坐,隔着一层薄纱在搭脉,褚蒜子静卧御榻之上,脸色泛红,还有涔涔微汗。

  见到庾冰突然闯入,她没有一丝慌乱,缓缓说道:“是舅舅来了,蒜子恐是着凉了,体虚乏力,舅舅快请坐!”

  庾冰发现是自己神经过敏,疑神疑鬼,这一声大喊,若是康帝在此,非担上一个惊驾之名。

  于是,他关切道:“太医,皇后凤体如何?”

  太医一动不动,回道:“依脉象判断,皇后确是受了风寒,服下几贴药应无大碍,请大人放心,微臣这就回去按方抓药。”说罢,收拾起药匣子,转身告辞。

  “等等!”

  庾冰唤住太医,问道:“这位太医,本官好像不曾见过,姓甚名谁?”

  太医只得回转身来,施礼道:“微臣见过庾大人!”

  一张清秀俊俏的面容,带着紧张,还夹杂着冷意。

  “是你!”

  “下官姓钱名程,还请庾大人关照!”

  庾冰在朝堂上见过他,曾被他逼得退至墙角,原来是他一直在给褚蒜子诊病。

  难怪他俩沆瀣一气,肯定是皇后的人,讥讽道:“请本官关照?本官岂敢,还要有请钱太医关照!”

  “下官位卑,岂敢岂敢!”

  “钱太医不仅记性好,而且观察入微,剖析入理,尤为难得的是对皇室忠心,将来前途无量!”

  钱程知道这是庾冰借故嘲讽自己,报复朝堂之上的揭发之仇,但不敢辩驳,只好装作不知,匆匆告退。

  借着二人斗嘴的时机,褚蒜子拢了拢青丝,悄悄将榻上一角锦褥摊平,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料,却被庾冰的余光尽收眼中。

  “皇后娘娘,陛下回宫了!”

  褚蒜子赶紧出了内室,整理好妆容,迎了出来,一副强撑病体有气无力的模样:“陛下,今日时辰还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哦,舅舅也在!”

  康帝手一挥,两名搀扶的内侍退了出去。

  “朕这两日身体越发的不健,时常觉得燥热烦闷,气喘不定,太医院也到了束手无策之境地。所以有些事情还得尽快定下来为好,以免措手不及。”

  “臣请陛下莫要焦虑,还是要善保万金之躯,以苍生万民为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劳舅舅挂念,朕心里有数了。舅舅随朕来,到内室说话。”

  君臣二人步入内室,康帝回头道:“皇后,朕和舅舅有要事要谈,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臣妾遵旨!”

  褚蒜子毕恭毕敬,目送二人,然后凤颈一转,一个侍女会意,脚步轻盈,蹑手蹑脚,尾随了进去。

  内室里的声音刚开始还能依稀听见。

  “桓温可有动静?”弱弱的声音,应该是康帝。

  “没有,虚张声势罢了!”

  “按他之秉性,不会引火烧身,自寻绝路吧?”

  “放心陛下,他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臣想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他人利用。”

  “你是说……”

  应该是庾冰在提醒康帝,压低了声音,因而后面的谈话就断断续续,难以听清。

  “朕怎地不知,这么凑巧?”

  “臣亲见钱太医……”

  “……费解!……”

  侍女想再贴近一些,又怕被发觉,只得竖着耳朵,大气不敢出,试图抓住每一个字眼。

  “朕更青睐丕儿!”

  “不可,不可……”

  约莫半个时辰,侍女悄悄退了出来,不一会,君臣二人也走出内室。庾冰借口去尚书台处理一些公务,先行告辞而去。康帝草草用了些点心,觉得有些昏沉,便卧床小憩。

  褚蒜子听完侍女的回报,心生狐疑,虽然具体内容无法知悉,但两个名字她听得真切:钱太医、丕儿。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话题能牵扯到这两个毫不相干之人?

  难道是庾冰在皇帝面前告发自己的床帏丑事?不会,他并未撞破,怎敢亵渎母仪天下之皇后?抑或是奏请皇帝要拿钱太医问罪,挟私报复?

  还有,皇帝为何会提到丕儿,庾冰说不可是何意?

  莫非是要立储?似乎也不大可能,皇帝怎会放弃亲生儿子选择侄子。

  庾冰说不可,难道要立聃儿,康帝子侄辈只有这两个孩子年纪大,心智成熟些,而且脾性不错。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是否误会他了?

  关键之处在于,桓温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别有用心?

  褚蒜子难掩心中的疑惑,不过前路越来越清晰,所有的谜团,所有的疑虑,是敌是友,很快就要水落石出。

  午后的寝宫议事,或许会揭开最后一层遮羞布。

  雨虽然还在下,已呈强弩之末之势,越下越小。

  庾冰随手翻阅了几篇奏折,内容大都是请旨拨款赈灾或是颂扬治下政绩之事,对这些千篇一律的奏章,自己已毫无兴趣。

  而寿州的一封公文提及了鲜卑人在淮河以北的战事,令他恼恨不已。

  大事底定之后,头一件事就是撤回燕王的册封,以报朝堂受辱和汝阴之失,而寿州参军沈劲战殁,还有战前自己许下的承诺,却统统抛之脑后,丝毫不曾记起。

  仿佛沈劲就是一丝烟雾,一粒浮沉,在庾族崛起兴旺的坦途中,仅仅是一块垫脚石而已。

  登上高位之后,眼神自然只会向更高处仰望,怎会还记得远远落在身后低洼处的一块石头。

  哪怕这块石头曾经帮自己免却湿鞋之苦,帮自己踏上更高的阶梯,总归,今后没用了!

  桓温辞去御史之后,御史台也人去台空,宣阳门外的谤函悉数交由尚书台办理。

  庾冰随性拆阅了几封百姓奏呈,里面居然还有不少奏请朝廷查明弑君真相的请愿。

  成皇帝在位期间,咸康新政确确实实刷新了吏治,洗涤了朝廷的污秽,民生福祉得以显著改善,在苍生眼里,成皇帝就是明君圣主。

  明君圣主,笑话!

  在大晋,明君圣主是由世族豪门说了算,尔等愚民顽夫也想评议!庾冰心里暗道。

  尽管在儿子庾希还有康帝面前,庾冰都蔑称桓温是虚张声势,为人驱使,但真正心虚的是他自己。

  桓温必是掌握了什么内情,或者听闻过什么消息,才敢那样信誓旦旦。

  庾冰暗自后悔,过早将矛盾对准褚蒜子,没有对桓温赶尽杀绝,一时得意而让他存活下来。

  虽然满腔仇恨,但他扪心自问,撇开私仇不谈,自己还是非常钦佩甚至嫉妒这样的人物。

  这些年来,他屡遭打击,厄运连连,多少次处于垂死的边缘,然而却愈挫愈勇。

  桓温在深谷舔舐伤口,在山巅磨砺爪牙,只要一息尚存,总会绝处逢生,卷土重来。

  这一次,绝不能再放过他,要亲眼看到他死去,痛苦的死去。他相信,这张大网正在桓温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织就。

  踌躇着,徘徊着,脑海中合计着对手们一个个钻进自己为他们设下的落网,走向自己为他们挖掘的坟墓,心中无比快意!

  正得意间,门外一张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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