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将军,你看,城楼上那员将军是否就是石聪将军?”
庾亮眯缝着眼睛,惊喜道:“左臂上系着白纱,没错,就是他!”
“末将乃弃暗投明的镇南将军石聪,敢问城下可是大晋骠骑将军庾大人?”
庾亮策马上前,答道:“本将军正是当朝国舅、尚书令、骠骑将军庾亮,石聪将军,城上防守为何如此严密,致使我军伤亡巨大?”
“庾大人,请见谅。梁郡守冥顽不化,抵死不愿献城,顽抗不化的是他的郡兵,让将军受惊了。不过,此刻城内全被末将控制,庾大人,可安心进城。”
说完,城门轰隆隆打开了。
庾亮大喜,虽然伤亡不小,毕竟可以进城了。
拿下梁郡的功勋永远书于史册,牢牢记在庾家伯侄的头上!
“希儿快进城,其余人等后撤,随本将军入城。”
庾亮高声下令,让众军闪出通道,便于庾希进城。
桓温悄悄喊过三当家的吩咐道:“庾公子一看就是浪荡公子,根本不知军旅之事,你带一些兄弟跟着他们入城,以防不测。对了,要尽量照顾着点,他要是出了事情,骠骑将军又会生出事端,我随后就到。”
“得令!”
桓温的指令,老三不敢怠慢,领着一帮兄弟,跟着中军后面,浩浩荡荡朝城门挺进。
“恩公,慢着。恩公,慢着!”
率军进攻左翼的刘言川从城下疾奔而来,大声的呼喊。
但是,他一个人的呐喊之声早就淹没在进城的隆隆车马声中。
当刘言川踉踉跄跄奔至桓温马前时,庾希率领的一万大军已经昂首挺胸,进入城内。
“言川,弟兄们干得好,为何又突然撤下来?”
桓温止住马,此次攻城山寨兄弟功勋最大,率先登上城楼,吸引了防守的力量,为大军赢得战机,而大当家满面尘灰的样子就是明证。
“恩公,停下,城内有变!”
“什么?”
桓温听闻脸色煞白,这条消息太重要了,或许就是陷阱。他一夹马腹,驭风马直奔庾亮的方向。
“骠骑将军,情况有变。”
“什么变化?”庾亮很不耐烦,他急着要入城。
刘言川带来的情况有变的消息就是,刚刚登上城楼的山寨兄弟发现,大批赵人从城内蜂拥而至,有的是上城阻击,而更多的是进入城内的民房之中。
兄弟们之所以顺着云梯退下来,不仅仅是实力不济,而是要回来报信,城内恐怕有埋伏。
“桓将军是在给那些流民找借口吧,石聪就在城楼上,城门也开了,他们埋伏起来还有什么意义?真是庸人自扰,笑话!”
说完,策马扬长而去,将桓温等人甩在后面。
自庾亮出了大司马门,成帝就一直提心吊胆,时时询问前线战事。
王导两次北征,一次是挟新政之威解徐州之围,一次是石勒驾崩乘隙伐丧,结果皆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最终,战败的罪责并未落在王导头上,而是归咎于赵人狡诈,朝廷实力犹在。
而此次不同了,是赵人主动献城,城门洞开,大晋只要入城防守即可。
而且此次有令赵人胆寒的征北将军,还有宿将郗鉴相助,应该是马到功成,得胜无虞。
可是,残酷的事实说服不了成帝的信心,他还是忐忑不安!
同样揪心的还有崇德宫的主人庾太后,她太了解自己的几个哥哥了。
大哥庾亮好大喜功,仗着妹妹太后之尊,和王导还有先帝安排的另外几个辅政重臣之间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了多年。
二哥庾冰,喜欢耍一些计谋,躲在大哥身后指指点点,净出一些难以摆上台面的主意。
只有三哥庾翼,勤勤恳恳,出淤泥而不染,是个忠于王事之人。
此次大哥北上,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又有桓温作为先锋,郗鉴担纲策应,按理说应该高枕无忧。
但她也熟知庾亮的脾性,趾高气扬,目空一切,门户观念极重。见到比自己官阶小门族低的,正眼都懒得看一下。
这种秉性,在朝堂容易开罪臣僚,在疆场难以团结将士,鼓舞士气。
庾亮和桓温的过节,庾文君多少有些耳闻。
但是她认为,庾亮会抛弃成见,毕竟桓温已经和南康定下亲事,今后,庾亮就是桓温的妻舅,应该亲如一家,同舟共济。
大哥能礼贤下士,虚己待人吗?
这次要是胜了,大哥心中的庾家第一世族的梦想就如愿以偿。如果败了,声望大损暂且不说,估计最终还得烦劳自己这棵大树。
想来想起,庾太后和成帝一样,忧心忡忡,无精打采,心思也被淮河北岸的战事紧紧的勾住了。
“母后在想什么,怎么闷闷不乐的?入秋了,你要当心凤体,要不然儿媳妇心里不安。”
“哦,是蒜子啊。没事,母后就是觉得天气闷热,有些烦躁。”
“母后,媳妇听说舅舅此次北上非常顺利,现在已经过了淮河,大军浩浩荡荡,奔向梁郡,想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是嘛!”
庾文君高兴的问道:“蒜子,你说的可是真的,母后怎么还不知道呢?”
“媳妇也是刚刚得知,是南康从皇兄那得到的消息。媳妇担心母后挂怀,便先行来禀报。据说征北将军已经整装待发,和舅舅接上头了,母后就放心吧。不日之后,舅舅必会高奏凯歌。”
褚蒜子的消息无疑是一剂安神汤,庾文君抚摸了一下胸口,心情舒畅了许多。
她和蔼的看着体贴疼人的儿媳妇,儿媳妇不仅手巧,烹饪在行,女红也没得挑剔。
关键是心也巧,知道自己忧虑何事,心有灵犀,总是在自己忧愁或者迷惘的时候,适时出现。
自己想听的想见的,都能在她的口中得到宽慰,比高冷的成皇后强多了。
“还是蒜子心思缜密,会说话。你这么一说,母后舒畅多了。”
“母后舒畅,儿媳也就舒畅了,放心吧母后,舅舅这次稳操胜券,到时候为咱们大晋拿下梁郡,那是开天辟地之举,舅舅受到褒奖,母后脸上也有光不是!”
说着说着,褚蒜子又扯到了杜芷岸。
“儿媳刚刚去拜望皇后姐姐,她正在御花园内荡秋千。皇后姐姐有一手绝活,就是刺绣。儿媳妇太羡慕了,一直央求她传授传授,等媳妇学会了,也给母后绣给玩意儿解解闷。”
庾文君叹道:“还是蒜子心疼母后,处处惦记着。至于什么刺绣啊秋千啊,要是平时倒还罢了,现在母后还有皇帝都忧心北方战事,没有什么心思。”
太后暗自埋怨,皇后为何如此笃定,不知是心宽体胖啊,还是压根就不关心此事,此时还有心情荡秋千?
褚蒜子成功的把太后拉到了自己想要的方向,心中暗喜,嘴巴上却是另一副姿态,竟然又为皇后开脱。
“母后多虑了,皇后怎会不关心此事,可能是身体还未好转。母后,媳妇记得,皇后姐姐入宫时间不短了吧?”
庾文君想也没想,回道:“已经一年多,可是不短了。”
褚蒜子没有接话,婆媳俩一阵沉默。
“对呀,已经一年多了。按道理,早该有动静了呀?”
儿媳妇看似无心的一句话,把庾太后带到了另一个关键的话题。
“什么动静?”
“怀上龙种呀!”
褚蒜子笑道:“母后,怎么可能呢,哪有身怀有孕的人,还在荡秋千的?估计皇后姐姐暂时还没有。可是母后说得也对,后宫的周妃入宫比皇后晚,都已经诞下龙种,她怎么迟迟没有喜讯?”
庾文君的思绪从淮北的战事被生生拖到了宫内的妊娠之事,弯转得太大,然而看起来是水到渠成。
“母后也觉得奇怪,那周妃入宫刚刚一年,就已经诞下皇子丕儿,这不,皇帝一高兴,当即就封了琅琊王,她是怎么回事,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皇后独占后宫之宠,至今还未有喜,的确叫人惊讶!”褚蒜子顺着太后的思路,陪着她继续向前走。
突然,“呃,呃!”两声,褚蒜子捂着嘴巴,飞步跑到宫门外,扶着墙壁,呕吐的表情很夸张。
“蒜子,聊得好好的,怎么要吐,哪儿不舒服?”
“母后,不碍的,媳妇最近老觉着恶心,茶饭不思,胃口也少了很多,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庾文君到底是过来人,顿时明白了,欣喜的说道:“蒜子莫慌,母后看,你怕是有喜了!”
“啊,是吗?媳妇哪里知道会这样?”
褚蒜子睁大眼睛,傻傻的望着太后。
“不过,媳妇红事的确有一阵子没来了,正想找太医瞧瞧呢,媳妇担心自己是不是病了。”
“傻孩子,这不是病了。母后断定,应该是有喜了!”
庾文君喜得合不拢嘴,惊叹道:“你嫁给岳儿才三个多月,就要添丁了,真是我司马家的福气啊!母后真高兴,你快些回房歇着吧,莫动了胎气,母后这就命太医过来给你开些安神补胎的方子。”
“媳妇没那么娇贵,谢谢母后关心!媳妇还不想走,怕母后烦闷,所以想留下来再陪着说说话。”
褚蒜子赖着不肯走,庾文君越发高兴,夸赞道:“还是蒜子疼人!你看南康,一天到晚不知干些啥,从来不见她来陪我说说话,真是女大不由娘!”
“南康,南康,疯疯癫癫的去哪儿?”
庾文君正在念叨女儿,就看到司马兴男一路小跑,向前殿奔去。
“公主,慢点,等等晴儿。”身后的侍女紧紧追赶。
“晴儿,你过来,太后有话问你。”褚蒜子喊住了南康的婢女晴儿。
“参见太后,参见王妃!”
“你家公主兴冲冲地这是去哪儿?”庾文君嗔道。
“禀报太后,公主挂念国舅北上,想去式乾殿打探一下消息,好回来禀报太后。”
“女儿不懂事,丫头倒是伶俐得很。”庾文君埋怨道。
“哼,那丫头,她哪里是挂念她的舅舅,我看是挂念她那个情郎吧。再说了,她若是知道了捷报,肯定一个人偷着乐,还会向我这个母后禀报?”
知女莫若母,南康的小心思都被太后猜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