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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语诛无完肤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044 2024-07-06 15:19

  慕容恪目光掠过众臣,整个大殿一片沉寂,阶下众臣气不敢长出,纷纷用眼神左右逡巡。

  自视清高的臣子始终高昂着头颅,做过亏心事但认为还称不上奸人的则平视不语。

  而慕容恪的目光捕捉到,阶中有个别人先是下意识地低下头,然后又迅疾突然抬起,迎着他的眼睛,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此人却眼中无神,回避着慕容恪的目光。

  “奸人就是庾氏兄弟!”

  慕容恪手一指,话音一落,众臣顿时轻快了许多,庆幸不是指自己。

  而庾冰则面如紫肝,刚想辩驳,不料成帝先开了金口。

  “庾氏兄弟乃当朝国舅,怎会成奸人,尊使误会了吧?”

  “臣没有误会,陛下承两代之借鉴,正当兴隆晋道,然而屡遭国难。先是苏峻之叛,险失社稷,继而梁郡大败,尽丢淮北之地。追述往事,至今伤疤犹在,耻辱难消,何哉?”

  君臣望向鲜卑人的二公子,密云山一战成名,看来今日式乾殿上也要一语冲天!

  “实因庾氏兄弟居元舅之尊,权柄之重,执政无能,轻侮边将,故令苏祖不胜其忿,遂致败国。梁郡城下贻误军机在先,贪功冒进在后,遂致失地。更为不齿者,欲借我鲜卑人之手杀掉桓温,借赵人之手荼毒乞活军。”

  群臣仅仅听了这几句,就觉得心惊胆战!

  “前事不忘,后事之表,而庾冰庾翼兄弟内执朝柄,外拥将权,昆弟并列,人臣莫畴。陛下深感渭阳之情,何不封以籓国,丰其禄赐,限其势利,使上无偏优,下无私论。如此,荣辱何从而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慕容恪一席话,把阶下很多人想知道而不知道的,想说而不敢说的,以外人的角度说了一遍,酣畅淋漓,令桓温快慰。

  当然,感到快慰的大有人在,比如高高在上的成帝!

  “以往,朝堂上有王太傅、郗刺史、温刺史等宿有名望的重臣,大晋尚多灾多难,更何况当今居高位者盛名不传于北方,大晋别提中兴,依臣看,连自保都困难!”

  慕容恪还不罢休,继续说道:“臣与庾冰往者无怨,近者无仇,理应结欢欣,忠王事,以辅佐圣朝。然而,臣唯独斥责庾氏兄弟,为何?”

  “为何?”成帝询问道。

  “上为陛下计,下为庾冰计!臣今日所说,可谓防微杜渐。但恐陛下不明臣之忠,不用臣之计,事过之日,后悔莫及!臣被发殊俗,孤处北地,夙夜忧虑建康国事,无法报效朝廷,只能进献忠言,揭露奸小,以答国恩。”

  庾冰牙齿打颤,嘴唇哆嗦,几次想要发作,对方始终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秋末初冬,他明显的感受到,后脊背渗出的冷汗沾湿了衣襟。

  而成帝端居龙椅,面无表情,听任慕容恪冷酷的指责,内心里涟漪阵阵。

  “陛下,更有甚者,听闻中秋团圆之夜,京师重地发生刺杀大臣之事。臣虽为北人,不谙内情,但自过了淮河,踏上大晋土地,所见所闻,此等雇凶杀人偷鸡摸狗之卑劣行径,只怕连村头的妇孺小儿都知道。庾冰,他脱不了干系!”

  慕容恪恶狠狠瞪着庾冰,拱手道:“陛下,臣乃肺腑之言,如有冒犯,请陛下责罚,臣告退!”

  说罢,转身飘然而去,留下了一堂惊愕的朝臣和心里五味杂陈的成帝。

  其间,还有吴王妃那亦步亦趋的眼神……

  “陛下,鲜卑小儿信口雌黄,恶毒攻击,蓄意中伤,实乃虚妄之词,不实之言,欲图挑拨离间我大晋君臣,请陛下为臣作主!”

  庾冰终于等来了争辩的空隙,哭诉着说道。

  “好了,庾爱卿,莫要难过。既然是小儿信口雌黄之言,理会他作甚!捕风捉影,朕岂会轻信?然则,他贵为鲜卑使者,朕也不便治罪。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要放在心上,现在还是考虑册封之事吧。”

  众臣交头接耳,商议是否答应鲜卑人的请求。

  “陛下要商议国事,臣妾告退。”

  皇后芷岸退下,离座转身的刹那,她的目光迅速向桓温瞥了一下,低着头,离开了式乾殿。

  “哪位爱卿先说说,鲜卑人要建立燕国,请求册封为燕王,我大晋是同意还是拒绝?武陵王,你曾与他们打过交道,你先说吧。”

  司马晞在卧虎岗遭遇过慕容俊的埋伏,要不是桓温及时赶到,估计他和王导已经成为孤魂野鬼,怎能答应册封之事。

  不仅不同意,他还称,鲜卑人为虎作伥,若非和赵人决裂,孤立无援,绝不会想到仰仗在大晋羽翼之下,朝廷应该将使团扣下,交由赵人,让他们相互厮杀,建康坐收其利。

  “不不不!武陵王此言差矣!”

  何充率先跳出来反对,他的理由很实际。

  国与国之间历来唯以利益权衡,不能像孩童儿戏一般怄气。扣下他们,只能泄一时之愤,却毁永世之基。

  再者,大晋不加封,最后他们也会自立为王。不如顺水推舟,册封他们,这样,大晋在北地还能有一棋子,楔入赵地,牵制赵人。

  桓温当然乐见其成,赞同何充的意见,自己更是提出了远见。

  也就是说,不论昔日的石勒大赵一统,还是今日燕赵并立,抑或将来西边的秦人崛起,对大晋而言,归根结底是要自身强大。富国强兵,才能与虎谋皮,以不变应万变。

  司马昱立场比较公允,更多的是考虑朝廷的大局,赞同册封,比四哥司马晞要高明得多。

  成帝颔首道:“很好,庾爱卿,你的意见呢?庾爱卿?”

  庾冰一反常态,今日没有抢先陈奏,他还沉浸在刚才的耻辱中没有转出来。

  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鲜卑人口口声声,说桓温遇袭,他脱不了干系,到底是何用意?他有何凭据?

  恍惚之间,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

  “臣,臣,臣悉听圣意。”庾冰漫不经心回道。

  其实,司马晞的意见才是他的意见,只不过刚刚遭受了一番羞辱,心口堵得慌。

  他既惧且忧,惧的是鲜卑小儿句句诛心,像一把把利刃直插自己软肋,却无可奈何。果然,鲜卑人的火爆脾气早就听庾亮说过,的确开罪不起。

  而忧的是,自己如果当廷反对,同僚甚至皇帝都会以为他是挟私报复,不是为朝廷大计考虑。

  还好,司马晞帮助自己表明了态度,让他避免了再一次尴尬。

  成帝道:“既然如此,尚书台拟旨,同意鲜卑人建国,册封其主为使持节、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幽州牧、大单于、燕王。”

  桓温的痊愈让杜芷岸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一直在为他担忧,为他祈祷。

  虽然离开碧霞宫后她狠心发下誓言,自此之后,生死两不问,可他如果真的就这样死了,无论如何,自己也难以接受。

  抛开冰封的情愫不管,历经磨难建立起来的友情也割舍不开,历久弥浓。流年暗度,她渐渐发现,不那么恨他了!

  今日,终于在殿上见到了安然无恙的他,乘转身之际,用一个眼眸悄悄表达了一下她的关心。

  但芷岸告诉自己,这与旧情无关,自己的爱恋只能奉献给皇帝陛下,而且全部奉献给了皇帝,她的心房里再无一寸空余之地!

  “陛下怎么这样高兴?是因为册封了燕国,朝廷有了帮手,完成了一桩大事?”

  成帝掩饰不住的喜悦,被芷岸瞅见了。

  “安枕逍遥,雅谈卒岁,尽掌朝权,无视国耻。皇后,你听听,慕容恪说得多好。今日,他把庾冰批了个体无完肤,真是大快人心。”

  “臣妾不明白,他当众指责当朝国舅,陛下怎会不怒反喜?”

  成帝冷冷道:“国舅?他空有国舅之名,实乃国之大奸。慕容恪的指责正是朕想要说却不便说的,以免朝野耻笑。你说说,哪一项罪名冤枉了他们兄弟?”

  他还告诉皇后,此次驸马遇刺,庾家疑点甚多。

  这就是他听任鲜卑人在式乾殿上指责庾家的缘由,目的就是想让庾家收敛一些,别倚仗国戚,恣意妄为!

  “真的是他干的,为什么?”杜芷岸对这样的国事,还是蛮有兴致的。

  成帝浮想联翩,怅叹道:“这一连串的疑点,让朕不得不相信,此事应该和他有关。或许和他一个人,也或许和一群人有关,要是后者,那就可怕了。”

  “臣妾听说不是还逃脱了两个人吗?抓住他们,不就能得知真相了吗?”

  成帝叹道:“司马晞和司马昱查访多日,连影子都没见到。大海捞针,谁能知道两个流亡之人能躲到哪里去?”

  芷岸急道:“那他们会不会卷土重来,再去刺杀?陛下可得想个万全之策呀!”

  “皇后能这么关心驸马,朕觉得很高兴。他不仅仅是朕的妹婿,也是朕的臂膀,朕的股肱。要是连他的安全都保障不了,那朕和无能的昏君还有什么分别?”

  “陛下善待忠臣良将之心,臣妾都感动了。臣妾想驸马也会感恩戴德,誓死忠心辅佐陛下的。”

  成帝转脸看着皇后,意味深长的说道:“皇后倒是很能为驸马着想,桓爱卿如果知道,不知如何作想?”

  “臣妾不为他人,只是为陛下着想!”

  芷岸含情脉脉的偎依在他怀里,真心期望桓温和成帝君臣二人一体同心,谁都不要受到伤害,好好实现他们俩的抱负。

  “皇后,今日看到使者身旁的那个女子没有?”

  “看到了,异域佳人,堪称国色,那是使者的妹妹?”

  成帝感叹道:“没错,而且还是驸马的红颜知己。朕听说,驸马当年流落北方,在一次逃难时结识了她,后来还救了姑娘的性命,而姑娘投桃报李,又反救了驸马几次。这一来二往,所以……”

  “所以怎么样?”芷岸未加掩饰,脱口而问。

  今日,她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事情,原来桓温在北方还有不为自己所知的韵事,心一下子冷到冰点。

  她暗自寻思,浮想联翩,这是否是他连续三年的七夕失约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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