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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 血染淮水头

大晋衣冠 大楚刀客 4113 2024-07-06 15:19

  廊庑下,慕容恪久久伫立,低头看看自己羸弱的身躯,干枯的双手,又遥想自己跨马擎刀的征战岁月,狼烟烽火,彷佛就在昨日!

  现在,不管是中原,还是江南,不管是纵马驰奔,还是舟楫奋进,统统和自己无关了。

  是爱是恨,是成是败,都是别人的事情,自己只能在病榻上和汤药中聊此残生!

  他无力的挥挥手,桓温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视线,泪水夺眶而出!

  城门轰然开启,桓温端坐驭风马,腰悬问天剑,慢慢转过头,回望着临漳城,心里百感交集。

  言川催促了几遍,桓温仍没有动身的迹象,依旧一动不动,像一尊塑像一样庄严。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人,她应该会来执辔道别的。

  可是,这一次,自己失望了,她一直没有出现!

  或许她的心已碎了,不愿再承受分别之苦楚。或许她无语凝噎,正倚立于灯火阑珊的城头默默注视。或许她意识到,再见便是诀别!

  桓温走了!

  “元子大哥,你这一走,今生今世,我们还会再相见吗?”

  “呜呜呜!呜呜呜……”

  城楼上,躲在一隅的婉儿哭成了泪人!

  “应将军,机会来了,桓温就在咱们身后三十里,只有两万多人。”

  “太好了,他们终于来了,看他这次还如何逃出本将军的掌心!”

  慕容垂急道:“咱们快马加鞭,前面就是桐柏山,那儿有一绝佳的伏击之处,保管你今日就能割下桓温的人头回建康请功。”

  应将军大喜过望,兴奋道:“咱们走!”

  慕容垂黑甲在前开道,应将军黄盔在后紧紧跟随,两支大军一前一后直奔桐柏山。

  刘言川派出了探子,不仅将消息传给了桓石虔,还告知了慕容垂。

  桐柏山主要由低山和丘陵组成,丘陵连绵起伏,低山星罗棋布,山西麓有一处所在名唤伏马岭。该处低山众多,犹如一座座孤岛星罗其中。

  此处有两座山岭如孪生姐妹一样,东西分峙,称为东伏马岭和西伏马岭。二岭之间是一条相对宽阔和平整的山地,利于大军行走。

  二岭之东则是淮河源头,车马无法通行,之西则是绕不开的沟壑和谷地,难以行走。

  除了王猛,慕容垂也深谙军阵,同样会选择在此处埋伏。

  在狭长地带伏击,通常都是选择斩头去尾,会等猎物过去一部分后,选择中军下手。这样,既能重创敌军中枢,又能减少伏击难度。

  慕容垂自然清楚,所以,大军中首尾皆为鲜卑人,晋人处于阵中。名为拱卫,实际上是让可怜的应将军首当其冲。

  应将军蒙在鼓里,还在计划着伏击后面的桓温,谁知已经成为别人的目标。

  为了诱使对手上当,慕容垂知道,自己也避免不了遭受伏击,没办法,只能假戏真做,上演一出苦肉计。

  为减少损失,在快要到达伏马岭时,他示意断后的属下,和晋人保留一段距离,以免死伤太多。一旦秦人开始袭击,便首尾脱离,迂曲到岭后,拖住秦人,等待后面的桓温。

  而此时,桓温大军放慢速度,在身后五十里之地,悄然而来。

  果不其然,双岭上皆有伏兵,领兵之人正是王猛!

  王猛和苻坚哄骗司马昱,定下了黄雀在后的计划,满怀期望,耐心等待着鲜卑人和桓温两败俱伤的消息,结果却等到了袁真的密报。

  桓温会攻破临漳,与鲜卑人突然媾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猛沮丧之余,迅速改变了计划。他与桓温虽仅有一面之缘,却已经洞察了桓温的志向和为人。

  风从虎,云从龙,此人绝非易与之辈,只有除掉他,司马昱才可能在建康成事,大秦才可能没有后顾之忧,消灭燕国。

  当亲兵报知黑黄相间的大军进入岭下时,王猛令旗一挥,两侧的伏兵开始了攻击。

  箭如飞蝗,纷纷朝着队伍中间招呼。

  倒霉的应将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仓促迎战,勒令军士镇静,架起盾牌,掩护弓箭手回射山岭。

  应将军还真有两下子,勉强迟滞了伏兵的射杀,暗自庆幸,便打算撤出岭下。谁知仅仅高兴了片刻,岭上的滚石如雨点一样重重砸了下来,甭说军卒的血肉之躯,就是盾牌也被砸的变形脱手。

  岭下人仰马翻,血肉模糊。军士们互相蹈籍,乱了阵脚,哪里还有招架之功。

  应将军连伏击自己的敌人是谁尚不知晓,麾下的兵马已折损过半,正绝望之时,远远瞅见慕容垂率兵绕过豁口,向岭背奔去。他以为,鲜卑人是在帮助自己脱险,顿时又恢复了神采。

  此时,岭北方向,一支大军如黑云压城一般,疾驶而来。

  应将军大喜,以为是鲜卑人来了援兵,想要迎上去,鲜卑人根本没有理会,霎时一分为二,各自扑向东西伏马岭。

  啊,怎会还有鲜卑人的援兵?

  王猛伏在岭上,大吃一惊。

  密报上说只有桓温的两万多人,现在粗略估摸,对方得有六七万之众,事情全然超出了自己的预判。

  他刚刚还以为,岭下的黄色服饰就是桓温他们,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痛骂了司马昱和袁真几句,王猛便在亲兵保护下,杀出重围,撤向上党郡。

  应将军此时也才发现,伏兵居然是秦人!

  那,这桓温去哪了?

  岭北,慕容垂双膝下跪,毕恭毕敬。

  “哦!难道是大燕皇帝亲自来了?”

  应将军飞马过来,喊道:“三公子,为何还不见桓温?”

  慕容垂站起身来,笑而不答。

  应将军再次询问桓温的下落,而他面对的一员身着黑盔黑甲的将领扭过脸来,脸上泛起笑容:“应将军是在找我吗?”

  脸上唰一下失去血色,应将军倒退几步,哆嗦道:“你,你,你怎么在这?”

  “桓某是好客之人,难为应将军在淮北苦等了我数日,如今又在这伏马岭恭候在下,盛情难却,焉有不来之理?”

  “三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出卖了我们!”

  慕容垂云淡风轻,笑道:“别说得那么难听嘛,这句话该由桓大将军问你才是。大将军,告辞了!”

  慕容垂护送着慕容暐返回临漳,留下呆若木鸡的应将军。

  刘言川手持钢刀,逼了过来,髭须倒竖,怒道:“你是引颈就戮啊,还是等老子亲自动手啊?”

  卫卒步步紧逼,黑压压一片,压了上来,镇军步步后退,不少人开始打起了鼓,心生怯意。

  这时,岭南来了一拨军马,旌旗蔽日,马蹄声声,在岭下回响,少说有两万人。

  “应将军莫慌,朱序来也!”

  “哈哈哈!”

  心如死灰的应将军霎时绽开笑颜,匆匆拨马迎了上去,呼道:“朱将军,你来得正好,太后有旨,杀了反贼桓温。”

  “末将谨遵懿旨,军士们,杀!”

  桓温掣出宝剑,冷冷喝道:“杀!”

  喊杀声响彻山岭,惊起了刚刚栖息未稳的山雀。

  应将军盘旋战马,这喊杀声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丧失了原本就不多的智谋,正举目四顾想寻觅个安全之所,却突然发现。

  这两支大军并未互相厮杀,而是不约而同的杀戮着自己的麾下!

  他还在纳闷,朱序在洛阳时,不是投靠褚华了吗,怎么向着桓温?

  当他看到桓温身旁的武庆时,顿时醒悟了,武庆当时在洛阳和朱序一样,都在为褚华求情。哦,看似投靠了褚家,原来都不是。

  他俩是商量好的,是做给褚华看的,他俩都是桓温的人!

  这下,他彻底明白,自己中招了,好你个狡猾的桓温!

  自己本来传信朱序,是为了共同截杀桓温,想不到竟然是帮着桓温截杀自己,心头怎一个悔字了得!

  三十六计走为上,应将军还想趁乱奔逃,乱兵中闪出一人,一杆长矛迎面扫来,将其狠狠扫落马下。

  “大将军饶命,这不干我的事,都是褚家指使的,我只是奉命行事呀。”

  刚才那一扫,用力过猛,应将军左臂被打断,摔倒在地,只能撑着右臂,挪动屁股,艰难的后退。

  桓温翻身下马,擎着利剑,走了过来。

  “既然你是奉命行事,桓某无话可说,不过桓某此刻要杀你,也是奉命行事。”

  “大将军奉谁的命?”

  “奉天命!奉伏滔之命,奉五千卫卒之命,奉八公山下惨死的万名州兵之命,这些够不够?”

  “够,够,啊!”

  应将军一声惨叫,桓温手起剑落,连盔带甲,连仇带怒,将褚家这条作恶多端的鹰犬劈为两半!

  朱序请示道:“大司马,还有两千降卒如何处置?其中不少是镇军军卒,他们愿意归顺咱们。”

  武庆见桓温杀气腾腾,也恳求道:“其中也有属下之前的同行中军,大司马是不是网开一面?”

  桓温提着剑,剑锋上的血迹还在簌簌下滴,冷冷道:“归顺?杀我伏滔杀我卫卒之时,他们想过归顺吗?千里奔袭在此设伏杀我桓温时,他们想过归顺吗?”

  “杀,全部杀死,杀死!”

  桓温仰天怒吼。

  归途中,桓温心潮起伏,怒涛汹涌。

  临漳城这几天,感触良多,比起之前几十年的教训还要深刻得多。自己就像一颗顽石在熔炉中冶炼,最终脱胎换骨,而这深邃的熔炉便是艰险的世道,熊熊的炉火则是人心。

  有善有恶,有忠有奸,有良策有阴谋,有坦途有陷阱。

  身处乱世,自己还沾染着腐儒行状,施小仁,忘了大仁,行小善,忘了大善。

  这些年,自己屡建大功却处处碰壁,忠肝义胆总处处受制,一颗雄心,一腔热血,换来的只是无休无止的陷害,无穷无尽的欺凌!

  终于从慕容恪这个对手口中,得知了最重要的根源——隐忍和仁慈不是这个世道的生存法则!

  此时,桓温如释重负。

  这次,他要蹴踏驭风马,高擎问天剑,要用无情的杀戮磨砺利剑的锋刃,要用他们的鲜血唤起自己的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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