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头下了马,走到近前,端详着驭风马,双目冒光,看来也是识货之人。
“汗血宝马,大爷没见过,不过这匹马也器宇不凡,瞧这毛色,这线条,这个头!”
桓温暗想,这厮是看上自己的坐骑了,估计不是要明抢就是要暗劫,果然,军头打起了主意。
“咦!咋越看越像是胡马,弟兄们,你们看看。”
麾下喽啰连声附和:“头,这就是胡马,而且是战马,绝非咱大晋地面上的,莫非是从胡人那偷运过来的?”
军头瞪着桓温:“嘿嘿,你小子狗胆包天,私自买卖战马,按我荆州规矩,那就是死罪!”
桓温哪能不知,这是虚言恫吓,故意栽赃,正思虑着如何应对,片刻工夫,一个诱敌上钩的想法产生了……
“军爷,这匹马确实是出自燕地的,不过并非是私运,还是早年间鲜卑人赠送给小人的。要不通融通融,小的愿意孝敬十两银子,你就抬抬手行行好?”
桓温压低声音,装作很害怕的样子。
“十两银子?真是笑话,当大爷好蒙不成!这匹马至少值三五百两,你要是拿得出来,大爷也就网开一面,不追究了!”
桓温见对方已经上钩,便笑道:“贾爷,你刚刚不是说是替小的们暂时保管良马,事后归还的嘛,怎么又开起了价码?”
袁乔讥笑道:“那就说明他不是保管,而是要打劫,光天化日之下,明火执仗,公然抢劫!”
军头一听,方知被对方套出了底细,不由得恼羞成怒,威胁道:“少啰嗦,不识抬举的东西,到现在还不知自己的处境吧,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
桓温笑道:“这里是大晋的下辖,王化之地,朗朗乾坤。”
“是王化之地没错,不过你们没看到这里地僻巷深,四下无人吗?就是宰了你们,抛尸荒地,喂了野狗,也无人知道。识相的,就乖乖就范!”
“军爷难道不怕王法森严吗?”
“王法?在当阳这个山高水深之处,老子就是王法!”
钓鱼的目的已经达到,这帮歹人足以为自己的政令祭旗了,桓温眼神迅速一扫,袁乔等人会意,早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而远处的刘言川刚刚吃了一巴掌,也心有灵犀,悄悄从另一条街巷绕了过去,好戏要开始了……
“他娘的,还磨蹭啥,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军头凶相毕露,抽刀比划了一下。
桓温蓦地身形一闪,躲至对方斜侧,迅疾出手,抓住军头手腕,顺势一扭,痛得军头钢刀落地。
然后猛地一翻转,稍稍用力,便将其右臂死死制住,军头痛得弓下腰,龇牙咧嘴,乱叫一通。
身旁几个军卒见军头被制,挥舞着手中刀便砍杀过来。
袁乔捡起地上钢刀,举起便砍,后面的兄弟们也抽出家伙,几招之下,便将几人制服。
剩余的军卒见势不妙,转身便逃,哪知刘言川等人已将退路堵上!
桓温加了点力道,那军头忍痛吆喝道:“他娘的,还不把兵刃放下!”
然后哀求道:“好汉,山不转水转,放了我,我也放了你们,如何?”
桓温笑道:“放了你们,然后再去祸害别人,我看还是公事公办的好。绑起来,送县衙治罪!”
贾军头一听送县衙,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一群军卒被反缚着双手,排成一排,向县衙而去,两侧是一群粗衣打扮的商贩,队伍浩浩荡荡,很是瞩目。
街道之上,行人侧目,驻足围观,摇头惊叹道:“这是什么来头?平头百姓胆敢绑了官差,有看头。”
于是关门的关门,撂下摊子的,牵着牛马的,呼啦全涌了上来,跟着向县衙而去。
“何人击鼓?”
“县令大人,不好了!”
衙役一看外面阵势,慌慌张张跑入内堂通禀。
“有这等事?吃了豹子胆了,对方什么来头?”
“看样子没啥来头,就是一群商贩,仗着有膀子气力,涉世不深,不知天高地厚,绑了三公子,要来讨个说法。”
县令吩咐道:“估计是贾三太贪婪,碰上硬茬子了,你去兵营,调些人马过来,防止激起民变。”
“来呀,升堂!”
卜县令端坐太师椅,一拍惊堂木,衙役喊起了堂威。
大堂之上,刘言川领头,将一帮军卒带至堂上,将案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围在衙门外的百姓品头论足,闹闹哄哄,既为刘言川鸣不平,也不禁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一个军卒嚷道:“县令大人,属下并未加征税赋,更未抢夺马匹,这帮刁民全是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望大人明察!”
“好了,先松去绑缚再说!”
松绑之后,贾三更嚣张跋扈。
“大人,属下怀疑他们私运胡马,这才盘问了几句,不曾想他们反倒动手袭击官差,聚众滋事。以他们的身手,绝非寻常百姓,属下怀疑,他们是胡人的奸细,来刺探军情的,还望大人严惩!”
“依本县看来,此言不谬。不说别的,仅袭击官差一条,便可下狱问罪。来人,将这帮刁民绑了!”
袁宏开口道:“县令大人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治我等的罪,小民看来,大人莫非就是他们幕后的主使,背后的帮凶!”
门外百姓七嘴八舌,支持商贩的说法。寻常百姓怎敢诬赖官差,这里面一定有名堂。
“嗨,这你还看不出来,官官相护,县太爷当然要庇护自己的属下,胳膊肘怎会向外拐?”
卜县令再拍惊堂木:“肃静,肃静!”
一指刘言川,问道:“你说他们盘剥劫夺,有何凭据?何人能证明?”
刘言川指着城门口扇自己耳光的差役说道:“他,加收了小民二两银子,城门口多人亲眼得见。父老乡亲们!”
言川一拱手,恳求道:“还望做个见证。”
这时,门外不少人高声应和:“草民可以作证!”
“草民也看见了,那军爷还扇了这位一耳光!”
县令一见如此,怒道:“好个大胆的奴才,敢敲诈客商,快快返还,一会再治你的罪,还不退下!”
军卒拿出银两,诺诺而退。
袁宏又道:“大人,这位军头,胁迫我等来至偏僻之处,威逼利诱,手法老练,一看就是深谙此道,蓄意为之,选择在那里动手,目的就是不让旁人发现。因而,除了我等,实在没有路人可以作证!”
“大人,这是他一面之词,万不可相信!”
县令也冷冷道:“哼哼,既然无人证明,那就是诬告。诬告官差,袭击军卒,罪同造反,要枭首东市的,来人……”
一旁的军卒衙役如狼似虎,冲上前就要拿人,贾三更是得意洋洋,手持着锁链镣铐,慢慢逼近。
扫视一下,突然觉得不对,慌忙禀报道:“大人,这帮歹人少了一名,还是个领头的。”
卜县令不慌不忙,吩咐道:“哦,必是畏罪潜逃,来人,速速关闭城门,务必捉拿归案!”
“不用捉拿,领头之人正是在下!”
桓温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哟,领头的还是个年轻人,白白净净的,怎就成了胡人的奸细?”
“老伯,既是奸细,怎能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来?”
“哎,这后生真是可惜了,不走正道,年纪轻轻,就断送了小命!”
“不过他主动请罪,没有扔下随从自己逃走,倒是条汉子!”
门外的百姓既有兴奋,也有惋惜,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桓温之所以混在人群之中,是因为捕捉到了贾军头在巷子里的那一哼,让自己忽然动了心思。
他暗中混在人群中,询问姓贾的来历,得知这小子是县令的内侄。于是先隐身人群中,旁观了一阵子。
堂上卜县令看此人似曾相识,揉了揉眼睛,大惊失色!
“卑职,卑职参见刺史大人!”
说罢,跌跌撞撞下堂来,跪伏在地,浑身哆嗦。
贾三双手僵硬,而手中的锁链悬在半空,一直在晃荡。
一旁趾高气昂的军卒面如惨白,双膝不由自主的屈了下来,而围观的百姓则失声惊呼。
“这就是智取荆州的刺史桓大人!”
桓温冷冷的问道:“贵县,桓某的话可以作为证据吗?”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起来回话!”
“谢大人!”
“认识他吗?”桓温一指袁乔。
“下官惭愧,原来是袁将军!”
袁乔凛然道:“卜县令,袁某身为城防营将军,桓大人更是贵为刺史,与这帮宵小无冤无仇,总不会冤枉他们吧!”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
桓温正色道:“这帮恶贼,其罪有三:”
一者,违背政令,双倍征收税赋,还劫夺良马;
二者,混淆视听,将恶行嫁祸州府,污蔑刺史,影响极坏;
三者,穷凶极恶,诱骗有重货之客商至偏僻之地,敲诈勒索,如有不从,轻则殴打,重则要人性命,实在是罪大恶极。
袁乔脱下单衣,北上一道血红的鞭痕,很瘆人。刘言川也感同身受,揉了揉厚厚的脸皮。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帮恶贼,实乃毁堤之群蚁,殃民之蛀虫,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肃官风。来人,将主犯贾三及胁从等六人就地斩首,首级传送荆州境内各郡县,以儆效尤!”
贾三吓得屁滚尿流,惊呼道:“姑父,救命,救命啊!”
卜县令哪敢理睬,看也不看一眼。
“其余人等,除去军职,戴枷七日,游街示众,自政令颁布之日,所以加征的税赋,劫夺之物,一律如数归还,贵县还要当面赔罪!”
“是是是,下官悉听钧命!”
“贵县,”桓温冷森森的看着卜县令,问道,“他们之所作所为,你可知情?”
“下官实在不知,望刺史大人明鉴!”
“既如此,桓某就饶你一次。不过,你虽不知,但驭下不力,管教无方,有失察渎职之过,桓某先给你记下。如若再犯,严惩不贷!”
“是是是,谢大人格外开恩!”
卜县令跪拜在地,满头大汗,前胸后襟都湿透了。
门外响起了阵阵喝彩声,叫好声。
桓温走出县衙,衙外百姓纷纷让开一条道,叩拜施礼,高呼道:“刺史大人为民做主,真是好官啊!”
“刺史大人为百姓伸张正义,小民们感念大人恩德!”
桓温在荆州整饬吏治,肃贪反腐,而褚家大公子褚建所在的京师丹阳府衙,却是另一番景象,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