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雨轻轻下着,打在水面,泛起一阵波澜。
乌江面上,陈安一身蓑衣,撑着一条小舟,百无聊赖地望着林子。
所以说,都要入冬了,怎么还下起雨来了?
想着,陈安将蓑衣拉紧,坐在船头,将桨板横放在身前。
忽然,一阵江风吹过,刮起天边的雨点,淅淅淋淋地打落在一旁的亭子前。
青山,薄雨,一蓑衣,江面开阔宽敞,但也只是如此单调。
迷雾笼罩下的林子间,一个白衣人走出,雨点轻轻斜打在白衣人的身上,浸湿。
陈安将头上的斗笠放下一些,手摸索着后边剑鞘外的剑柄,见着那白衣人缓缓走进亭子,坐下。
而后,一阵酒香晕开,飘荡在江面上,直叫人陶醉。
若是平时,陈安定会厚着脸皮走前讨些酒,再寻些小食,但是,他此行是来接人的,接一个楚地外容不下的王。
李九坐在乌江亭的石凳上,迎着江面的清风,舒适地小眯着眼,喝上一口老酒,笑意更浓。
轻眼看了一下小舟上的船夫,那蓑衣已被浸透,只是小舟死死地栓在岸边,木柱已有深深的勒痕,显然不是被雨势耽搁的,而是在等人。
“呵。”
风带着江水汹涌地拍打着那一叶小舟,将小舟拖起又放下,点出一重又一重的波纹。
李九又饮了一口,喷香的酒味让人迷醉,见着那浅浅涛浪随东而去,那便是江东。
鱼儿游跃,带着水浪扑打江面,又迎着雨回到江面,悠然无声。
······
“杀!”
汉军死死咬住项羽离去的方向,紧追不舍。
雨点重重打在马头上,忽而,马蹄陷在水洼上,马儿后脚踢出,将马背上的人儿将要晃出去。
项羽紧握着缰绳,额上的血丝已被雨水洗净,露出清秀的面庞,只是眼侧布满血丝,眼袋肿起,一副落魄之样。
见着马儿嘶鸣一声,项羽冒着风雨起身,侧眼看了下身后狂奔着的乌骓,轻轻吹了个口哨。
然后,脚尖轻轻踩在马背上,运着内息之术轻用力,踩在空中,而后乌骓高鸣一声,贴近,让项羽落下背上。
乌骓低鸣一声,只觉背上巨石压下,后腿轻轻弯下,前腿踏出一步,而后将后腿跟上放直,哈了一口白气大步向林间奔去。
项羽抱着眼前的红衣美人,只见得美人头发已被浸湿,卷成一团,好不狼狈。
虞姬的脸已经发白,清风将本已湿透的衣裳又吹得更凉,让虞姬冷颤着身子。
而后,虞姬眼皮垂下,本就因雨势迷糊的视野便更看不见了,咬了咬牙,攥着衣裳紧抓手心。
雨声沉默,身后紧追不舍的汉军厮杀声又添上一份愁意。
虞姬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本死死抓着缰绳的手轻轻一放,眼睛也死死的闭上,身子眼见着往后倾了一些。
项羽眼急手快的抓住虞姬的手腕,见着怀中的人儿已经着凉晕倒,便左手抓着缰绳,右手将虞姬的头靠在自己怀中,双手将虞姬围住般抓着缰绳。
“项羽,降吧!”
韩信领着数千人,望着项羽身后随骑已不足百人,轻笑一声。
楚军军阵已经被攻破,汉王也懒得理会,便将这些呆坐营中的士卒一并当成降卒看守,慢慢走近已被汉军将士围住的营帐。
只是,营帐无人。
独领着近卫营军在一旁看着的韩信看着远处白光一亮,数百白甲向东离去,遣了一人去告于汉王,便领军追杀过去。
因着楚军的战马迎战后休息不久,连夜赶赴,很快便被没多大战事的汉军赶上。
“呵唔。”
无人回应,只有一旁人沉重的喘息声。
韩信也不再说什么,看着那隐忍着颤着身子的项羽,嘴角上扬。
若是平常,项羽定会不顾什么地向自己杀来,只是如今···
韩信重重看了眼项羽怀中的红衣女子,淡笑一下。
那便是江东虞美人吧,呵,那敢叫天下无丈夫的霸王也为之退缩求全么?
那么,便让韩信送上一程吧。
“汉王令,活抓霸王者,晋官分候!”
为天下的太平,霸王,请去吧!
“踏。”
汉军红着眼,癫狂地望着项羽,也已忘了那霸王的不可一世,无所畏惧的纵马狂奔。
那可是封候啊,荫庇七代,那可是大人物才有的事,如今如此机会放在眼前,谁不想搏上一下?
不知何时,天边一抹鱼白,夜幕将落。
天快亮了,十月初临。
项羽环侧的楚军已被汉军忽略掉,汉军眼中除了细雨,便只有项羽了。
突然,最侧边的楚骑停下了马,留着泪看了项羽一眼。
“将军!过江后告诉我娘,阿寄不孝,无尽孝了!”
雨夹着泪在脸上横流着,好不难看。
“汉军小儿,来!”
楚骑狂笑着,看着充面而来的汉军,将那时项梁不知何处寻来的吴钩轻轻握紧。
江东男儿,何人无丈夫!
“将军,珍重!”
楚骑纷纷停下,转向,看着汉军。
“你们可要多多看着羽儿,若羽儿不听,一并告与我,看我不收拾他。”
“喂,还看着哩,过来一并吃。”
“待入了咸阳,我们就回江东,叫天下要抬头看我们江东子弟。”
“说了不要叫我霸王,喊将军,如在彭城那时。”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但不知何时响起昔日的声音。
抓着吴钩,楚骑抬起头,笑着。
“破阵!”
吼声震耳,随后齐齐迎向汉军,冲了过去。
求死之意,总会让人折服。
韩信看着那军,苦笑了一下。
雨声渐渐停了。
楚骑最后一人重重地从马背上摔落,浑身已再无力气,身上一阵冰寒,腹部却是有着一阵温热向外流着。
耳畔浸入水中,已听不见任何声音,宛如四周死寂一片。
那日头总算在林间升起,将那林中的迷雾驱散开,透着草尖的露珠,只见一阵晶莹。
看着那林间,楚骑最后扯了一个笑容。
将军,可要逃出去啊!
最后,仰着头看向天边,眼睛闭上,身子不再动弹,似乎在想着什么。
韩信下了马,迎合阳光,看着那横七竖八躺着的楚骑,无言。
而那项羽,早有汉军趁着军乱绕道而追去。
不知想了些什么,韩信看着撒照大地的阳光,一下子坐下,看着林间。
项羽,最后,该是我赢了。
······
林间,项羽红着眼,一滴眼泪轻轻落在虞姬白净的额头上。
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双手死死抓着缰绳,全身似乎都没了知觉。
穿过林子,项羽便见着江面的小舟,以及靠着船头的蓑衣人。
日头斜挂江面,迎面打来的阳光让项羽有些不适,不自觉地闭了闭眼。
而后,手不知为何松开,但却是将虞姬护在怀中,背着地面重重地砸下。
“将军!”
蓑衣人连忙下舟跑来,将压在项羽身上的虞姬扶起,而后拉起项羽。
“帮我将夫人放到船上。”
项羽闷着声,轻轻望了眼亭间趴在石桌上睡着的白衣人,急皱眉头。
项羽随着陈安缓缓走着,待陈安上了小舟,放置好虞姬。
项羽对着陈安轻笑一声,而后长戟划过绳索。
“陈安,麻烦了。”
项羽垂着头,头发散乱地红着眼笑着。
“将军!”
陈安跑到船头,大吼。
而后,项羽别过头,看着亭间,躬身一拜。
“项籍谢先生不杀籍妻儿之恩。”
“你为何不上船离去?”
亭子传出一阵懒洋洋的声音,似乎刚睡醒。
“籍斗胆问一句,若是籍上了船,先生会如何?”
“尽杀之?”
李九轻轻起身,望着项羽轻笑。
“先生为何先知此地?”
这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
“天意!”
李九踩着石凳越出亭子。
看着刺来的长矛,项羽挥着长戟应对。
“当。”
一阵风自两人吹开。
项羽脸色发白,吃力地迎合那矛尖。
“轰!”
那长矛破开风,向着长戟横劈而下,斜着将长戟的木柄滑成两段。
而后,长矛向上一挑,没入项羽的肩甲,渗着血。
“先生何人?”
李九抬起头,将矛间往上一抬,将项羽带飞起来,矛尖的木柄微微弯曲着。
“秦时鬼将!”
“砰。”
项羽砸在地上,手中紧握的长戟轻轻一放,戟头插在地面上。
“哈!”
项羽长吐一口气。
“咸阳,很抱歉。”
只是,不会后悔。
长矛从上空落下,项羽闭着眼,只觉腹部一刺痛,而后,血流不止。
“羽儿啊,若是想你父亲了,便抬头看下星星,他一直看着你。”
“为什么灭秦?记着,秦人都该死,那可是世仇!”
哈,叔父,羽儿累了,就这样吧。
······
江水轻轻拍打着岸边,那小舟越行越远,化作了一个点。
李九看着一旁低声鸣叫着的马儿,掏出一把炒豆子。
“走了。”
似乎听懂了李九的话,乌骓轻看了眼李九,将那伸来的手躲闪开,向着那江水奔去。
踩在岸边,乌骓前脚一发力,在空中越出几步,沉没在江里。
李九看着,没说什么,将那长矛插在戟头的一旁,默默离去。
不知多久,几个汉军走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项羽和一旁的长矛,愣了下。
随后你推我挪地跑过,一阵哄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