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败阵,身死,刘邦大喜,设夜宴长安,论功行赏。
夜幕未落,十月新过。
长安街上数不清的老老少少行着街,说笑着买着入冬的衣裳,孩童也捧着新衣裳,满面欢喜。
家家户户皆是新换桃符,一副阖家安康之景。
张良静静看着,眉头紧锁,望着天空,蔚蓝一片,不禁心中一抹落寂。
“子房?”
刘邦见状,轻唤一句。
“定都于此,如何?”
关中易守难攻,且驰道通畅,长安尚且比邻旧时秦都咸阳,可为汉室帝都,安抚天下。
“啊?”张良回过神来,“自然可行。”
长安长安,长居久安,可为汉都。
刘邦见着张良失神,便顺着张良视线望去,只见长空万里,山河无恙。
“哈,子房看的何物,竟将我们子房的神魂都勾去了?”
“大王说笑了。”
因着刘邦尚未登基,此时依旧为汉王。
张良笑着,将手放在栏杆之上,倚着高楼远眺。
“良在看山河如画。”
胸中热血滚烫,一畅豪情。
只是,刘邦也从小木阶梯上坐起,走在栏杆旁,放开双臂。
“子房错了。”
“额?”
“是朕的江山如画!”
语气豪迈,不容质疑。
张良愣了下,而后随声道。
“是啊,陛下的江山如画!”
······
“咚咚咚!”
夜间,铜锥重重击打在牛皮鼓上,众人轻轻听着,划破夜间的宁静。
随后,编钟九响,殿上的宫女随着仙乐白衣翩翩,酒香传遍整个宫殿。
持着礼兵的士卒排列行道两旁,静静地看着行道上空无一物,没有攀谈。
便连宫外食着晚食的百姓都停下了动作,纷纷看向那灯火通明的宫殿,听着那悠扬而绵长的宫音。
所有人都知晓,夜宴开始了!
好一会,鼓声乍停,编钟也缓缓稳了下来。
“汉之臣服天下,所赖诸位!”
刘邦起身,举杯邀酒,而后众人起身,举杯共饮。
饮罢,侍从轻轻走出,向刘邦拜了一礼,高喝一声。
“礼乐罢,封官礼!”
乐官缓缓退下,樊哙,曹参等人死死地看着侍从,手握紧。
“酂文终候,萧何。”
萧何起身,向刘邦拜身行礼。
“平阳懿候,曹参。”
曹参调戏般地向对旁的樊哙眨了眨眼,而后起身,向刘邦行礼。
樊哙见着曹参的小动作,笑了笑,而后又喝了杯酒。
“宣平武侯,张敖。”
这位汉王的女婿只是向着众将笑了一下,而后便向刘邦拜了一礼,快速地坐下,并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
樊哙又喝了一杯,别着头,不看曹参的脸色。
“绛武侯,周勃。”
樊哙身旁的周勃扯了扯樊哙的衣裳,见着樊哙不理会,笑着起身,大方地向众人看去,而后再向刘邦行礼。
樊哙又又喝了两杯。
“舞阳武侯,樊哙。”
樊哙猛地站起,笑着环顾四周。
“终于到我了!”
“樊将军,拜谢大王啊!”
见着樊哙就要坐下,侍从连忙轻声提醒。
“唉,看我记性,倒是忘了!”
樊哙不在意地笑了笑,向着刘邦一拜。
刘邦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手让樊哙坐下,然后示意侍从继续。
侍从抓紧简书,清了清嗓子。
“淮阴侯,韩信。”
早在夜宴前,刘邦去寻了韩信,婉言可封韩信为王,只是被韩信拒绝了。
“愿为侯耳,衣锦还乡。”
刘邦见着起身的韩信,大笑着,双手合着,鼓起掌来。
众人也是纷纷抬头望向韩信,眼中没有一丝不服,只有敬畏。
樊哙则是直接举杯向着韩信,一饮而尽,众人则是纷纷跟随,便是刘邦也是举了举酒杯,痛饮。
韩信苦笑着,也是举杯,环着四周,最后停在刘邦面前,将杯子放出身前,行了一礼,而后饮罢坐下。
封候声还在继续,宫殿上其乐融融,飘扬的酒味随大开的宫门向外飘去,让那随处走着的白衣人停住了脚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侍从也感觉嗓子有些沙哑,但没办法,还要接着说。
“留文成侯,张良。”
此前,已有六十余位侯爵。
众人皆疑惑地看着刘邦,但见着刘邦没有异色,而是举杯邀酒,也就没说什么。
毕竟,以张良之功,位居前十,也不会有人不服的。
但张良只是潇然地起身,举杯,看着刘邦,真诚地笑拜一礼。
“良不愿为侯,望陛下准我云游四海。”
那是夜宴前,张良和刘邦两人高楼畅谈时,张良对刘邦说的话。
当时刘邦一口答应,只是不知为何,临时又变了主意。
“留侯放心,朕允诺你的事,不会食言的。”
张良笑了笑。
“敬大王!”
众人这才释然,以为是张良让刘邦答应一件事,这才使得侯位如此靠后。
想着,众人马上想到,张良是想以自己之功,去复韩国,毕竟这可是张良心心念念的事。
想着,众人不自觉地举杯向张良敬去。
只是众人不知,兴复韩国的念想早随韩王成身死而去了,如今的张良,早无了少时的念头。
夜慢慢深了,共封侯百余人,当然,那些异性王自然不算在其中。
封侯完了,便是酒宴了,此时的众人,早已有些醉意,便放任了自己,与经历过生死的兄弟放声高歌,一同嬉闹,全然忘了,还有一位汉王居于上座。
宫殿角落的叔孙通静静地看着这一片荒唐,手心慢慢紧握。
他知道,儒家复兴,该是时候了。
······
当众人在侍卫的搀扶下走出大殿门后,刘邦身子才微微坐直,手上握紧的拳头才缓缓放松。
见着殿上一片狼藉,回想着方才各自打闹的往日兄弟们,刘邦怕了,是真的怕了。
他在酒席上,这群兄弟们尚且如此,若是他不在,那会有什么模样?
“呵。”
刘邦轻呼一口气,将眼睛闭上,眉头紧锁着。
他不知道如何约束这群兄弟们,更加不敢与他们说,他便这群旧时的兄弟们联合起来,将他这位汉王拉上王位,如往日的项羽一般。
“陛下。”
就在这时,叔孙通慢慢走了出来,向刘邦拜了一礼。
“额?”
刘邦猛地张开眼,看着叔孙通。
“叔孙通?为何你还未离去。”
声音很冷,似乎已有杀心。
他不知道叔孙通是否看到了自己刚才那般模样,所以,他不敢赌。
“陛下,臣有一计,使君为君,臣为臣。”
天下初定,仪法尽废,此时便是需要他们这些儒家的时候。
战时,他们归附汉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汉王激怒。
而战后,他们便要主动迎出,使天下有礼可依。
“哦?”
刘邦声音放柔和了一些,看着这位儒家博士。
“博士可有妙计?”
“臣冒死斗胆进言,可用古礼,以制朝仪,使君臣礼节严厉。”
叔孙通看着刘邦,笑道。
“依古礼,做新制,先三皇五帝之礼乐尚且不一,夏,商,周礼仪更有增损,臣欲依古礼,拜秦制,而做新制,便为汉制。”
若制汉礼,儒家之道必能通畅天下,届时,何人不知儒家?
“哈。”
刘邦也是看出了叔孙通的目的,但是能隐忍怎这么久才露出目的,刘邦倒是挺佩服这人,况且,这还是双赢的法子。
“先生以为可行?”
“可行!”
叔孙通看着刘邦的笑脸,嘴角也是上扬。
“那便依先生所言,只是,劳烦先生寻人做办。”
因为,若是其余人,刘邦倒是有些信不过了。
“诺。”
叔孙通看着刘邦,眼中似乎有什么落下,一阵温和。
走出殿门,小雨轻轻从夜幕之下而落,打在青石板上,淅淅淋淋。
叔孙通笑了一下,手中抓着那枚圆玉佩,轻轻抬起,透着圆玉佩中间的小孔,望着明月。
明月皎洁,如沉睡的美人一般,身旁繁星闪烁,共颂拓歌。
夫子啊,叔孙通做到了。
用了大半生,从秦初到汉初,经历了乱世。
更见过始皇,焚过儒书,也在秦二世时阿谀奉承,在反秦时不断背主,为天下所耻,后来,在鄙夷儒家的刘邦营下卑微求全。
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如风消逝了,儒家,定为后世之显学。
······
下雨了?
李九轻轻看着如白线的细雨,苦笑着摇了摇头。
夜已深,细雨打在额间,一阵冰凉。
“先生,等久了吧。”
韩信不知从哪个角落拐了出来,抓着从宫殿偷偷拿出来的酒。
“尝尝,虽然没先生酿的酒好,但也算不错。”
只是,李九沉默地接过酒壶,看着韩信身后的人。
“良,拜见师叔。”
张良看着那分明就没变过的白衣人,手缓缓垂下。
“额。”
李九点了点头,便喝起酒来。
喷香的酒液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如宝石一般。
场面有些安静,只剩得街道上的雨声。
韩信见鬼似的看了眼身后的张良,所以这人是什么时候跟来的。
“见着打大将军的军论,良早有猜测。”
张良笑了笑,看着韩信。
“但,我应该喊先生为鬼将才是吧!”
张良轻轻地看着李九,笑着。
场面好像更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