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朱武意料之外见到李逵,不由大喜,不管不顾他身上烟熏火燎、挥汗如雨,上前一把抱住。
“铁牛哥哥,可算找到了你……怎么只你一个,鲍旭呢?”
李逵猛然迎头撞见朱武三人,也是大喜过望,喊道:“小军师,你们怎会在这里?”
陈达上前拉住李逵,道:“听说你在这一带出现,哥哥特意来寻你。鲍旭没跟你一起?”
李逵错愕一下,道:“俺杀出重围,只顾往前走,回头一个都不见。鲍旭失散了?”
朱武道:“原以为他跟着你杀出,所以派人四处寻觅你俩踪迹。”
李逵看看朱武身后只有陈达和杨春,道:“其他兄弟呢?”
朱武眼神儿黯淡了一下,道:“项充、李衮、焦挺陷在高唐州军中。”
李逵眼中冒火,抓着朱武的手,道:“落入官府手中,哪还有命在!小军师快想想办法。”
朱武道:“我岂不知!已差亢金龙去梁山上报信儿,何况柴大官人也该到了梁山,晁天王、宋江哥哥和吴军师必不肯与高廉善罢甘休。”
杨春牵一匹马给李逵骑乘。李逵原不会骑马,归了梁山后才学,骑在马上有些别别扭扭。
四人放马缓缓而行,径回北京大名府。
朱武见李逵全身黑灰,问道:“铁牛哥哥突围后哪里去了,怎么弄一身烟火。”
李逵道:“嗐,别提了,俺听小军师的,只顾往西,却走迷了路,进入山里。你们猜怎么着?遇到剪径的了,哈哈!”
朱武等人听了个新奇,哪个不长眼的敢抢劫李逵,岂不是与虎谋皮?怪不得李逵讲得眉飞色舞,可能他自己也觉得这是一次太岁爷头上动土的奇遇。
原来,李逵从战场上杀出,一口气走了十余里,又累又渴,不知不觉,晃到一片小树林里,前面有五十来株大树丛杂。李逵将板斧别在腰间,四处寻觅山泉解渴。
李逵来到树林边厢,只见转过一条大汉,喝道:“识相的留下买路钱,免得丢了性命!”
看那人时,戴一顶红绢抓儿头巾,穿一领粗布衲袄,手里拿着两把板斧,把黑墨搽在脸上。
李逵大喝一声:“你这厮是甚么鸟人,敢在这里剪径!”
那汉道:“若问我名字,吓碎你的心胆!老爷叫做‘黑旋风’!你留下买路钱便饶了你性命,容你过去!”
李逵大笑道:“想那阳谷县冒充老爷名目胡行的便是你,正要寻你,你却作死自己送上门来!”说罢,从腰间抽出两把板斧直奔那汉。
那汉见他也有两把板斧,抬头仔细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黑旋风”本尊?假李逵抢劫到了真李逵头上,心下先自慌了,哪里抵挡得住,待要走,早被李逵腿股上一斧,打翻在地,一脚踏住胸脯,喝道:“认得老爷么?”
那汉在地下叫道:“爷爷饶命!”
李逵道:“我正是江湖上的好汉‘黑旋风’李逵便是!你这厮辱没老爷名字!”
那汉道:“孩儿也姓李,为是爷爷江湖上有名目,鬼也害怕,因此盗学爷爷名目胡乱在此剪径,但有孤单客人经过,听得说了‘黑旋风’三个字,便撇了行李逃奔去了,以此得这些利息,实不敢害人。小人自己的贱名叫李鬼,只在这前村盖了两间草屋过活。”
李逵道:“在这里夺人行李,坏我名目,且教你吃我一斧!”举起一把斧来便砍。
李鬼慌忙叫道:“爷爷!杀我一个,便是杀我两个!”
李逵听得,住了手,问道:“怎的杀你一个便是杀你两个?”
李鬼道:“孩儿本不敢剪径,家中因有个九十岁的老母,无人养赡,不得已弄些财帛。如今爷爷杀了孩儿,家中老母必是饿杀!”
李逵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听得说了这话,自肚里寻思道:“我娘死了,倒杀了一个养娘的人,天地也不容我。罢!罢!我饶了你这厮性命!”放他起来。
李鬼手提着斧,纳头便拜。
李逵道:“你有孝顺之心,我与你十两银子做本钱,便去改业,不要再做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便身边取出一锭银子,把与李鬼,李鬼拜谢去了。
李逵自己得意,收了板斧,一步步投山僻小路而来。又走了数里,看看肚里又饿又渴,四下里都是山径小路。正走之间,只见远远地山凹里露出两间草屋。
李逵见了,奔到那人家里来,只见后面走出一个妇人来,髻鬓边插一簇野花,搽一脸胭脂铅粉。
李逵道:“嫂子,我是过路客人,肚中饥饿,寻不着酒食店。我与你几钱银子,央你回些酒饭。”
那妇人见了李逵这般模样,不敢说没,只得答道:“酒便没买处,饭便做些与客人了去。”
李逵道:“也罢,只多做些个,正肚中饿出鸟来。”
那妇人向厨中烧起火来,便去溪边淘了米,将来做饭。
李逵到后山边净手,只见一个汉子,颠手颠脚,从山后归来。
李逵转过屋角听时,那妇人正要上山讨菜,开后门见了,便问道:“大哥!那里闪了腿?”
那汉子应道:“大嫂,我险些儿和你不见了!你道我晦气么?指望出去等个单身的过,整整等了半日,不曾发市。今日见着一个,你道是谁?原来正是‘黑旋风’!我如何敌得他过,倒吃他一板斧,打翻在地,定要杀我。我假意叫道:‘家中有九十岁的老母,无人养赡,定是饿死!’那驴鸟,真个信我,饶了我性命。又与我一个银子做本钱,教我改了业养娘。我恐怕他省悟了赶将来,且离了那林子里,僻静处睡一回,从山后走回家来。”
那妇人道:“休要高声!一个黑大汉来家中,教我做饭,莫不正是他?如今在门前坐地。你去张一张看。若是他时,你去寻些麻药来,放在菜内,将他麻翻在地,谋得他些金银,搬往县里住去,做些买卖,却不强似在这里剪径?”
李逵已听得了,便道:“叵耐这厮!我与了他一个银子,又饶了性命,他倒又要害我!这个正是天地不容!”一转踅到后门边。
这李鬼恰待出门,被李逵劈揪住。那妇人慌忙要走,也被李逵捉住拖回。掣出大斧,两个都砍下头来。
再入屋内来,去房中搜得李鬼从潘金莲家盗得的金银,李逵都拿了,笑道:“这就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头来还不是空忙一场。真是可笑。”又去李鬼身边搜了那锭小银子,都打缚在包里里。
去锅里看时,米饭早熟了,只没菜蔬下饭。李逵盛饭来,吃了一回,看着自笑道:“好痴汉!放着好肉在前面,不会吃!”
找了把菜刀,便去李鬼腿上割下两块肉来,把些水洗净了,灶里抓些炭火来便烧,一面烧一面吃。吃得饱了,把李鬼和他婆娘的尸首抛放屋下,放了把火,熊熊火焰腾起,熏了李逵一头一脸。
他提了双斧,自投山路里去了。刚出小路,就遇见朱武三人寻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