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固镇。

　　大地不知不觉就醒来了。即便天明，却看不见升起的太阳，整个天空灰蒙蒙，让人沉闷。

　　昨夜季布带着三千骑，娄烦将华举领万人在固镇城中住宿。早飨毕，季布等告别心事重重的周将军，离开固镇，往垓下而去。

　　却说前将军周凌几日前刚恢复为将军，领五千人一直守卫固镇。确定垓下建堡垒后，固镇就成为重要前哨，谁去守固镇呢？丁固当即推荐启用周凌，毕竟他以前就是将军，阳夏之失也不全是他的错。这也正和项羽心思，可以信任的将校没几人了，所以周凌就重新带兵上阵。

　　今日固镇将被追来的汉军围困，但愿周将军能不负众望守些时日，季布边行边想。可人马才行一里，就接到项羽急报。让季布等在离固镇两里处等候，项羽将领三万人马前来汇合，一起击汉军。怎么会这样？季布非常不解，项王突然变卦了？说好的阻截汉军三日，季布眼看今日算完成使命了，而垓下正好也建成堡垒。但不解归不解，项羽是君，季布为臣，只好按项羽的命令办了。

　　临到正午，季布人马等到赶来的项羽人马，楚军汇合一处。季布心中疑虑，赶忙私下问丁固，为何项王要迎战汉军。

　　原来昨夜得知曹参夺取夏邑，项羽一下就愤怒了。刘邦围追堵截，真以为我项羽是吃素的！除了派陈婴将万人去夺夏邑，也彻夜召集众将议定今日与汉军一战。

　　“兵疲粮乏，不如一战！”丁固，南宫寿等将军不知联齐内情，只觉得这一月憋屈，故都极力支持。既立垓下大营，打败还可以躲营内，丁固等想得简单。

　　“当日我三万之师，击破刘邦五诸侯五十万人马。今日刘邦灌婴以我无能，我偏要看看谁为英雄？”项羽一番慷慨激昂，薛公等左右众臣自然就大声赞同。

　　季布听完丁固的讲述，暗叫不好。本来钟离昧守蕲，周将军守固镇，正好可以为垓下争取时间，项羽也可以带领完好无损的精锐骑兵长征。说好的计划，让项羽自己给破坏了，怎么办？

　　离开丁固，季布赶忙挤到项羽旁边，向其耳语北上的谋划。

　　项羽一听大笑，并摆手示意季布无忧，“取下灌婴，刘季狗头，方解我心头之恨！”

　　“汉军势大，何必计较一时之短长？”季布还想劝说。

　　“吾三十有一，惧过谁？”项羽已经怒气攻心，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季布一看如此，只好退到一边，忧心忡忡。

　　片刻，对面尘土飞扬，旌旗招展，灌婴四万人马就迎面而来。探知项羽亲自领军前来，灌婴一看不好，就下令部下退回两里列阵，同时遣人报后面的刘贾与二十里外的刘邦。

　　平原旷野，利战车行进作战，有地利。灌婴没有犹豫，让战车在中间，骑兵护两翼，成密集阵列来对付项羽人马。

　　项羽拍马到阵前一看灌婴这阵势，才开始冷静下来。欲破此阵，楚军几乎占不到便宜，只怕双方死伤会对半开。可是项羽领数万大军负气而来，看见汉军而退，那面子项羽可输不起。

　　项羽就是项羽，只犹豫片刻，就铁戟一挥，让骑将周由领千人掠边。

　　周由应声而出，带着千骑就奔灌婴人马侧面而去。刚进一箭之内，汉军的箭矢就迎面而来，人马中箭者十有一二。这当然影响士气，楚骑的冲击不再剽悍，而是犹犹豫豫。

　　但周由还是带头冲向汉骑，然后与汉军在马上揪斗。

　　项羽见状，大吼一声，挥动着铁戟冲行正面的汉军。铁戟削向对面的马，一下惊动战车。可项羽还是没法斩杀到敌人。楚骑一拥而上，双方在阵前厮杀起来。

　　片刻，项羽才砍倒车右，攻下汉军第一乘战车。可其它的楚骑就没有如此强悍，要么丧命阵前，要么带伤而退。

　　楚骑兵根本发挥不出龙腾大海，畅快淋漓的感觉，都死死地陷在汉军阵边缘拼杀。

　　季布在外面看得心疼，这么拼消耗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就率千骑绕过灌婴人马，成雁阵向两里外的刘贾阵营冲杀过去。

　　顶着万千箭矢，季布吆喝着杀进刘贾阵中。虽然部下很多中箭，但仍然跟随季布左冲右突，杀出一条血路。刘贾大叫着命令校尉拼死拦住季布，但说来容易做来难，但都在铁矛面前退避。

　　刘贾阵营被冲开缺口，季布众人在阵内如虎入羊群，肆意斩杀。

　　远处的灌婴听说楚骑杀进刘贾军阵，知道不妙，急忙命令丁礼率五千骑救援。同时命令士卒且战且退，向刘贾人马靠拢。

　　楚军借机追击，可惜汉军阵型不乱，无隙可乘。

　　灌婴小儿，还真是个刺猬！项羽内心叹道。若是车骑分开，或者阵势拉长，都有机可乘。这种阵型，必须耗时间，比耐心，一天半日才可能破解。但项羽人马哪有耐心与时间，一个时辰都耗不起。

　　得知汉骑来援，季布的目的已经达到。率领部下赶紧脱离刘贾军阵，绕道奔回项羽阵营。

　　看着人马满是血渍的季布中箭归来，项羽终于清醒了。此汉军非彼汉军，自己确实小看了灌婴，随即鸣金收兵。

　　狼狈的楚士卒们赶忙打扫战场，救治同伴，然后聚拢过来。

　　“项王英明！”季布凄然一笑，对项羽点头。见好不退，等汉王人马赶到，只怕想退也退不了。

　　项羽内心苦涩，麻木地点头回应。此战楚汉死伤大抵相当，都在千人上下。因为人马伤者都可随大军回垓下，楚将士才不觉得那么失败。

　　“有钟离将军在蕲，大军可休整一日！”季布拍马赶到项羽旁边，安慰项羽。

　　“不听将军言，几误大事！”项羽哭着脸，实在不好意思认错，但这个错误自己已经付出了代价。

　　“大行不顾细谨，他日再与灌婴计较！”季布知道项羽还在懊恼。

　　“甚是！”项羽笑了。

　　直到深夜，楚军才回到垓下大营。看见前面立起来的城墙，士卒们欢呼雀跃。

　　只有项羽带着桓聚，戴葱等回大帐，一个个灰头土脸，逃乱一般。

　　“今日大胜，项王为何不喜？”虞姬看着众人这副模样，上前询问。

　　“非胜！”项羽无精打采地回答。

　　“遇汉军埋伏？”虞姬想拐弯安慰众人，笑着问道。

　　“无！”项羽挤出一个字，也算回复。

　　“丈夫胜则胜，败则败也，奈何汝妇人般？！”虞姬的耐心也耗尽了，脸一沉，对着众人怒吼。

　　“美人息怒，吾等困倦而已！”桓聚推出笑脸，赶紧开脱。

　　“君子自强不息，岂可哀怨？”虞姬扫了项羽一眼，上前拍拍桓聚衣衫上的灰尘，才慢慢说道。

　　“吾等饿极，饱食必笑！”戴葱作了个鬼脸，想笑逗虞姬开心。

　　“饿极！”项羽心情舒缓，听戴葱的话，忍不住大笑起来。

　　虞姬，戴葱，桓聚等一起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