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从南边巡视回来,心情大好。美人才人们都来迎接,花花绿绿,好不热闹.韩信客套几句后,宫人们就识趣地离开了。李美人怎么不来迎接?韩信独自在后宫坐定后,就使人唤李美人来饮蜜浆。
岂知李夫人嘟着嘴,磨磨蹭蹭半个时辰才来。见到韩信,面无表情地行礼,却无半点喜色。
韩信的笑脸瞬间就僵住了,心如坠冰窟窿,脱口而出,“美人何故不喜?”
哪知不问还好,一问李夫人竟哭泣起来,以袖掩面。见李夫人委屈成这样,韩信更生爱怜。就问侍候李美人的宫人,“何事烦美人?”
“并无他事。适才美人见弟而已。”宫人们叽叽喳喳议论。韩信总算有点头绪,八成是李无伤告状了。这姐弟两人,怎么都还小孩子气?!没长大。
韩信搂住李美人肩,笑着安慰,“汝弟犯军规被罚,与夫人何干?”
“大王使吾弟随军,却撘十,何也?”李夫人撅着嘴抱怨,眼睛红红的,一副可怜样。
“其有过,军吏撘之,夫人何怪?”
“吾弟名无伤,阿姆视之如宝,大王却撘之,何如撘妾身?”李美人说着几乎就要哭泣,自己也一直宠着弟弟。
“军中异于王宫,稍有差池即授首。撘之实爱之,夫人他日终思我言!”
众宫女也一阵宽慰,为韩信推脱。良久,李美人心情才好转,坐下陈陪韩信闲叙。
稍后,韩信唤来鲍豹商议,欲提拔李无伤为郎中。郎中虽为卫士,待遇比普通士卒和低级军吏都高,故在众人眼中,是个肥差。
这怎么可能?郎中皆军中壮士,身强力壮且剑戟功夫了得。李无伤戈戟都拿不稳,没有军士的样子,不要说当郎中,就是普通士卒都不过关。作为韩信的心腹,从不对韩信说“不”的鲍豹对此坚决反对。
“列阵,拼杀,他日可遣军吏训练,眼前我身边须可使唤之人,望鲍君宽允!”韩信说话的语气几乎就是在恳求。楚汉此刻正议和,将立鸿沟之约,不久形势就大变。与按部就班的齐国吏民不同,韩信对此了如指掌,心急如焚。
鲍豹哪知道千里外的楚汉战场,更不知韩信的打算,自然以平常的要求来对待此事。但既然齐王话都说到这份上,鲍豹只得应允。
次日,李无伤为郎中的消息就传开后,后宫立即炸锅了。
齐王韩信至今没有立后,也无正妻,只立了三个美人,分别是张美人,陈美人和李美人。但宫人都尊称她们“夫人”,她们也喜欢“夫人”的名号。
却说张美人名南子,大家闺秀。是韩信立为齐王后宠幸的,原来就为前齐王的美人。在宫中是有点地位的。而且其父兄在齐郡县为长吏,属于有背景的女人。可是韩信下齐之后,由于其父兄忠于田氏,操没家产,被削职为民。迫于生计,现在都为贾于临淄市中。社会地位从天上到地狱,一家人颜面尽无,深以为耻。
其母乘进宫探望的机会,经常呵斥女儿,或者哭闹寻死觅活。张美人温柔贤淑,知道不能干政,更不可为家人要官。只能暗自哭泣,身边的奴婢们也陪着哭。
无奈之下,乘齐王宠幸的机会,张美人只好替父兄说话。可韩信基本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过后和没说一个样。张美人虽然生气,却没有办法。
陈美人本名陈桃儿,又是另一番来历。其两姊弟逃难魏地,城邑却刚巧被曹参人马攻占。两人衣食无着,欲卖身富家为奴,却被曹参两卫卒撞见。其时汉军刚破城,士卒们正好在里巷横行,到处抢劫勒索。曹参卫卒从富人家勒索到金钱,顺便将陈桃儿二人带走,欲行不轨。怎奈陈桃儿姊弟拼死不从,二人占不到便宜,又惧曹参行军法。议论半日,突发奇想,就将二女送入曹参大宅。命令二女给铺床叠被,收拾起居,代替卫士们给曹参打杂。曹参开始颇恼怒,后来半推半就,也就习惯了。
不久曹参人马归属大将军韩信节制,有一日韩信过来议事,发现二女,眼前一亮,很羡慕曹参。曹参马上会意,提出送姐姐陈桃儿到韩信大帐。韩信笑着拒绝,但晚上曹参还是让部属给送了过去,当然韩信就笑纳了。陈桃儿长相平平,但耐看,老实本分。若是嫁给乡野庶民,必是家里家外好帮手。若韩信非齐王,只怕现在就只有陈桃儿朝夕相伴在身边铺床叠被,两人也算相亲相爱。
但韩信当了齐王,住进了王宫。韩信也是念旧的人,对跟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也不能亏待,这就是现在的陈美人。陈美人宫里没有根基,全靠韩信维护。老家也不知何处,但有一个别人没法比的优势,其女弟乃曹参随军夫人。当然曹参在老家沛县还有妻子,与汉王刘邦差不多。
李美人起于贫贱,父战死,本来跟着乐人进宫只求温饱。被晋升美人后,已经很满足,被韩信宠幸后至今,从没提任何要求。
在其它美人看来,李才人升了美人没几天,十四岁的弟弟就进宫为郎中了。宫人们一炒作,张美人和陈美人脸面挂不住。等韩信一回后宫,两人就哭闹着找来了。
按说陈美人弟为曹参夫人,老家无牵无挂,闹什么呢。原来有老乡听说她成了齐王夫人,就千方百计联系上她,想在齐王底下谋个差事。据说此乡人于逃难中与贼拼命,救过姐俩。所以陈美人才会力争,齐王也是口惠而实不至。
本来很开心的韩信一下就愁眉苦脸了。李无伤机灵懂事,留在身边可以悄悄帮韩信办很多事。哪知道会捅了马蜂窝,其它美人不依不饶,非要韩信给个说法。
韩信当然考虑过美人们的要求。张美人的父兄以前通田氏,作为齐王,开口给他们委派为小吏,怎么都说不过去。若委派为一方长吏,自己又不放心。陈美人的乡亲更没谱。不知来历,凭空就任吏职,将来如何约束臣下?处理不好,以后这后宫全是请托办事的,怎么能治理齐国?
天下大乱,百姓四散流离,士民谋生不易,韩信当然知道。所以也没办法过于苛责美人们,她们也是出于人之常情。
韩信实在不知如何处理,也不知找谁商议。跟着自己的都是粗人,不会有好主意。韩信平常就讨厌底层吏宦之事,好在曹参就是吏宦出身,所以乐得交给他与傅宽处理,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可自己内宫这等小事,韩信却开不了口,故十分苦恼。齐王特意去问汉丞相夫人之请,不是让天下笑话自己吗?也让臣属看不起自己。
劳累一日,韩信心也累了,只好默默地独自一人就寝。
翌日晨,蒯彻急忙来拜见。唉!这蒯彻以前装腔作势,慢得离谱,如今怎么每次都如救火一般?韩信觉得好笑。须臾,韩信想起内宫夫人之事。
“休得它言,吾有一事相问,”韩信急忙堵住蒯彻的嘴巴。他肯定是来讨论军国大事,可我让这小事弄得都有点生无可恋了,必须先解决。
“何事?”蒯彻紧张地问,难道发生什么不测?
“后宫美人之事,”韩信压低声音,悄悄看左右,虽然左右早就退下了。
“大王私事,臣何间焉?”蒯彻马上推辞。这区区小事,还要君臣来讨论吗?再说了,这种事,外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此事不定,吾睡不安枕!”韩信话里透出焦急。
“宫闱之事,非臣所宜言!”蒯通继续推辞。美女环绕,大王还有烦恼。我等求之不得啊!蒯彻实在不愿掺和。
“美人为亲属求吏职,”韩信说得有点不好意思。韩信接触的都是进爵赏赐的军事制度,不熟悉地方吏事。
蒯彻脸都囧红了,以为要听难言之隐。等到听明白事由,不禁大笑起来。
韩信不知哪儿错了,只能尴尬陪笑。
“愿闻其详,”蒯彻说得很轻松,知道也绕不过去。
韩信以为蒯彻会嘲笑,一看他不以为然,也就宽心了。把张美人和陈美人所求的事情都说了。
“美事也!”蒯彻笑着回应。
这怎么还是好事?这要破坏制度,很难办啊!韩信心里想。
“大王欲成大事,谁可亲信?”蒯彻故意问。
“卿等文臣武将!”韩信认真地问答。
“虽然,外家亦可信也。大王看项王,汉王即知也。”蒯彻想不到韩信这么不通人情世故,原来还以为他智慧超群,处事明达。
“君细言之,”韩信也不怕在蒯彻面前献丑,毕竟已经上了同一条船。
“张美人父兄均降级任职,外可绝众臣之怨,内可慰美人,两全其美,大王何忧?”
“其前忠田氏,”韩信还有些担心。
“前田氏授其职,故忠田氏;今大王授其职,必忠大王!”
原来这么简单,韩信一个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陈美人乡里,如何处之?”
“让郎中令送都亭长处,自有长吏照应。”
韩信几乎想给蒯彻磕头,烦心事一下就化解了。
“如此,外家虽内有别,于外必与大王一心,故为美事!”蒯彻总结。
“先生可谓吾师,当拜中大夫!”韩信情绪一下就好起来了。
“以此为功,难以服众,臣亦不受。”蒯彻当即拒绝,靠这等末计升官加爵,这不是小看本人吗?大事未成,图虚名必误事。
“赐食,给大夫赐食!”韩信兴奋地朝外面大喊,心情大好。
韩信当日就令御史携印绶授张美人父张泽为高密令,其它亦如蒯彻所言。
在张泽行前,韩信特意让蒯彻去叮嘱,务必关照公孙辛老母,以免其后顾之忧。张泽自然应允。
得知消息,张美人与陈美人乐得笑颜如花。对韩信可谓感激涕淋,同时亦对蒯彻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