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燕国公府。
林云庭端坐书房,方正脸膛,浓眉,三绺黑须,紫袍玉带,不怒自威。
庭院知了声声,夏日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室内。
谋士澹台云镜自室外轻步踏入,拱手见礼,“大帅,刚收到消息,北戎使团已过胥州,再有三日便可抵京。”
放下手中古册,林云庭道:“何人为正使?”
“北道宣抚使简召。”
林云庭“嘶”了一声,略感惊讶,“居然是他,此人娶妻北戎王之妹荣华公主,身为驸马又兼掌北道大军,曾屡次遭到群臣弹劾,却屹立不倒,深得北戎王宠信。”
澹台云镜微笑,“正是如此,简召此人以驸马身份入仕,几年之间就成为军方重臣,心机手腕着实厉害。”
林云庭颔首,“鸿胪寺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接待事宜由秦相负责,想必早已安排妥当。”
“唔,秦相老成持重,处事四平八稳,他亲自负责此事,北戎王庭理应看到我方诚意了。”
澹台云镜表情遗憾地叹道:“可惜至今未曾打探到北戎使团此行的真正目的到底所为何事。表面上看,是为了加强和促进双方的商贸沟通和国事交流,对于此等噱头,属下是不信的。”
林云庭抚须轻笑,“湖下之鱼自有越出水面的时候,你我静待便是。”
澹台云镜再次拱手,沉默须臾,靠近大帅近前,低声禀报,“大帅,小少爷已进入庆州了。”
林云庭面容沉稳淡定,浓眉却微挑了几下,虽没言语,身为谋士的澹台云镜已可心领神会,再次低声道:“有人暗随,试图截杀生事,但都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了。”
“青蜂秘谍?”
“正是,当今之世,也只有他们才有此手段。也只有清蜂刺,才能杀人于无形,诡谲狠辣,近在迟尺都难以察觉。”
林云庭默不作声,良久后,才幽幽叹道:“毕竟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澹台云镜道:“大帅,我们……什么也不做?”
“对,什么也不做。”
“可老夫人那里……”
“把消息散发出去,让天下皆知。”
“是,属下即刻去安排。”
……
一粒石子抛入平静湖面。涟漪荡起之时,水面下暗潮涌动。
……
天色傍晚,晚霞夕照。
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一户普通的民宅。
柴房弥漫着未曾散去的血腥味,两大一小三具尸体匍匐在灶台旁。都是一刀毙命。
一伙人聚集在堂下,各种各样的打扮,有商贾,有货郎,还有车行的伙计。
一个头扎僕巾的长衫中年文士环视诸人,声音有些疲惫的道:“我们的人已经折损七七八八了,接下来如何去做,诸位可有可行之策?”
“主子下了严令,必须阻止那人进京。”
“哼,我等当然知晓,问题是如何去做,天下间无人是清蜂秘谍那群杀才的敌手。”
“诸位,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清蜂秘谍乃皇室直属,拥有便宜行事之权,为何会保护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
“他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干掉他。”
“入夜后行事吧,潜入客栈,毒杀。”
“也只能如此了,诸位,都各自回去准备吧,三更行动。”
堂下众人刚要有所行动,一个冷彻的声音陡然响起。
“你们……哪儿也去不了。”
“谁?”
众人惊悚,有人无声无息的欺近,他们居然毫无察觉。
一个鬼面黑袍人,仿佛来自九幽地府。
“你……”中年文士话音刚出口,无匹的劲道已袭至哽嗓咽喉,太快了,等他反应过来,咽喉已碎。
一拳毙杀,惊骇众人。
此时,言语已经无用,只有为己挣命,抢出生路。
纷乱的人影暴起,劲风呼啸,房间的座椅等物崩碎乱飞。
鬼面人出招简单直接,毫无花哨,唯有一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快!”
迅捷如雷霆,重若千钧,凡人之躯无可抵挡。
尸体横倒竖卧,最后一人手捂咽喉,血沫顺着鼻口流淌,身体摇晃,言语模糊。
“宗……宗师……”
鬼面人身影业已消失了,这人才扑倒在地,抽搐了几下,静寂无声,眼球凸出眼眶,状若死鱼,死不瞑目。
……
地字号上房。
烛光明亮。
晚饭后的林谦和清儿在下五子棋,德叔在旁观战。
林谦醉醺醺,脸庞醺红,但眼睛异常明亮,拈棋落下一子,清儿颦眉,纤指捏棋子堵住少爷的“四连”。
林谦举起酒壶对着扁壶嘴来了一口,老刀酒名不虚传,入口辛辣,后劲足。
五子棋是他早年就教给清儿用来打发闲暇时光的。围棋太麻烦,五子棋简单易学,趣味性强。
经年练习,清儿五子棋下的不错,林谦跟她下棋,已经是输多赢少。
赢了估摸着得有七八两银子了,清儿决定歇手罢战。
“哟,女人,赢了就想跑,不行,你我通宵一战。”
清儿掩嘴偷笑,眉眼弯弯,神情娇柔,收拾好棋盘诸物,身段袅袅的飘然而去。
她的房间在隔壁,作为少爷身边贴身丫鬟,与少爷同居一室也无妨,但出门在外,总有些女儿家的矜持。她可以不在乎,但不能传出去对少爷评价降低的风闻。尤其是进京在即之际,更需多注意。
清儿离开后,林谦直接盘腿坐在了桌子上,饮酒的姿态不羁,放浪形骸,丝毫不顾忌自身的修养及仪态。醉眼迷蒙。
“德叔,还在想午后的事情?”
“是,少爷,两拨人跟踪,一拨人被干掉了,看行事手法,应该是清蜂秘谍所为。”
林谦“呵”地轻笑,摇头晃脑,“清蜂秘谍,皇家直属,德叔,你说我背后有他们保护,是不是超超超级牛逼呀?”
“是牛逼,可是少爷,牛逼……到底啥意思?”
“就是很牛,大牛,超级牛的意思,听不懂?算了,别在意细节,德叔,你觉得想干掉我的家伙是哪方面的?”
“这个,不好判断。京城的水很深,谁人可为友,谁又是敌人,这个只能接触后才能分析辨别。”
“也就是说,当下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被动应付喽?”
“是的少爷,只能如此。”
“那也没法子,暂时就这样吧……”
林谦又拎酒壶灌了几口酒,手背抹了抹嘴角的酒渍,想要呕吐似的打了个酒嗝,“德叔,看你有时候说话文绉绉,给我当管家以前是干嘛的?”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就这?”
“对,就这。”
林谦仰头哈哈大笑,不问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身的秘密,那是过往也是回忆,不宜过问,不宜过问呐。
“少爷,老奴出去守夜了。”
“嗯。”
林谦想告诉他其实不用守夜的,既然有清蜂秘谍那群暗夜杀神在侧,安全方面不会出现问题。这话在嘴里转悠了几圈没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
京城,有点东西啊……
自觉无害,可咋就有人那么迫不及待的想干掉自己呢?
鬼师傅说过,自己的父母无敌天下,是能和五大宗师掰手腕的神仙眷侣。
不论是谁想做掉自己,难道就不怕自己父母某一天杀回来报复他们?
除非他们笃定自己的父母再也回不来了。
林谦是有仇必报的性子,五岁就敢杀人,指望他忍气吞声,那比登天还难。
他有预感,进京之前还会有麻烦。
想要毁掉一个人有多种方式,直接杀死他是其中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粗暴的法子,缺少技术含量。
真正高明的棋手,会利用周围的一切。
人为的制造舆论和流言。
无形的利刃杀人,比看得见的刀剑来得更毒,更狠。
会让一个人彻底崩溃,身败名裂,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