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庆州到京城,乘马车也就四五个时辰。
林谦等人没有急着出发,吃罢了早饭,辰末巳初的时候才启程。
去往京城的人很多,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乘车的富人家眷,骑马的独行客,担担儿的行脚客商,步行的乡民,还遇见过策马疾驰的一行约莫三十来人的骑队,白翎红甲,猩红披风。
避开这些人,重新起步的时候,德叔才说这是羽林卫,隶属于东宫麾下,是可以与大内禁军掰手腕的精锐部队,护卫京畿的重要力量之一。
不过谈起此事时,德叔的表情有些不屑,他的意思是大燕的无敌铁骑或者说天下无敌的铁骑只有一支,那就是无缝天衣宗主断无情麾下的玄冥重骑,那才是精锐中的精锐,收割生命的阴司使者。
黑盔黑甲,来去如风。
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
林谦注意到,德叔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有点奇怪,脸上带着莫名的光泽,很自豪,伤感中夹杂着回忆,深入骨髓的那种难忘记忆。
有点东西啊……
德叔以前的出身估摸着就是这儿了。
清儿自从离开庆州伊始,就默不作声,看得出来,她很紧张,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娇弱样子。
林谦曲指弹了下她微乱刘海下的光洁额头,弹得大丫鬟双手捂着,抿嘴鼓腮地瞪人。
林谦满脸轻松的笑道:“丫头,记住了,到任何时候少爷都会站在你身后,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拿板砖呼他。”
“可、可我只是个丫鬟。”清儿弱弱地说道。
“丫鬟又如何,在我这,你就是个女孩子,哭闹玩乐都随你,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大户人家规矩,天塌了,少爷也给你撑着。”
大丫鬟清儿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乖乖清儿,是不是很感动?”
清儿鼻孔酸酸的,不说话,抹了抹眼角。
林谦在车里四下踅摸,“这么感动,得有表示啊,丫头,少爷的酒呢?”
清儿破涕为笑,又板起小脸,“没有。”
稍后就要进京了,这个时候饮酒,怎么可能会有。
但她低估了自家少爷的狡猾程度,既然要藏,岂能藏一个地方?
三翻两翻被他翻出来两个小黑坛子。
清儿抢不过,这下真急的要哭了,进京之后,还得拜访国公府的老爷夫人一堆大人物,这要是失仪了,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奈何呀,林谦想要喝酒的时候,谁都劝不了,他是个把规矩礼仪等等一些东西当酒喝的人。
人生随意,有酒当喝。
等下要见谁,跟我喝不喝酒有关系吗?
对我印象好,对我善良,喝不喝酒问题不大。
如果心存恶意,缺少善良,扮演得老实单纯规规矩矩知礼懂礼一样不被待见。
被人评价,说三道四,是林谦最为厌恶反感的事情。
他进京的目的,一是寻找当年父母失踪的真相,二是人生纵意,不想被任何规矩束缚。
打不破的世道,他有自己的坚持。
人这辈子不活出个自己想要的样子,那与死去何异。
鸿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曹孟德曾经持槊抒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英雄,豪杰,侠士,大侠,当豪饮。
一路行来一路酒。
等马车抵近京城,看到雄伟壮观的城墙时,林谦早就把那两坛子酒喝光了。
问过德叔现下到了哪里,得知看到了京城,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就可以进城了。
躺在大丫鬟清儿腿上的林谦原本眯着的眼睛陡然睁开了,嘴角慢慢翘起。眼神微冷。
心里默念,“一……二……三……”
刚过三个数,德叔敲打车厢板,“少爷,有人拦路求见。”
还真是不禁念叨,说来就来。
清儿揉着酥麻的双腿,大眼睛里眨动着好奇神色,“少爷,你在京城有朋友吗?”
“没有,外面是找麻烦的。”
清儿下意识抓住林谦胳膊,求道:“那我们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林谦拍拍她小手,宽慰她几句,然后微叹道:“躲不掉的,如果没猜错,外面的人是专门在城门口堵我的。”
“那我陪你一起下去。”清儿眼神坚定,隆起的胸脯剧烈起伏,很有勇气的言道。
林谦视线下瞭,见大丫鬟的小拳头骨节都攥得泛白,视线再移到紧绷的清丽面庞上,嘴唇抿得很紧,单薄娇躯不用触碰都知道肯定也紧绷绷。
林谦知道她一直都在紧张,现在更紧张了。
“待会儿下车以后,你别乱走,就在德叔身边待着,让他保护你,知道了吗?”
“嗯。我听你的,少爷。”大丫鬟屏住呼吸,用力点头。
林谦笑道:“别紧张,放松点,就当看戏了。”
话落,转身撩开布帘。
他抬手遮在额前,挡住刺眼的阳光。
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雄城横亘在平原上,一眼望不到头,雄伟,壮观,厚重,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在他的记忆当中,只有一座名为长安的古城才有此渊渟气势。城墙上有兵丁梭巡。
护城河旁的青草被清理过,河边的树下有人摆摊贩卖各种商品,估摸是缺少路引,进不了城,只能在城外贩卖。
进城的人很多,排了长长的臃肿嘈杂的队伍,行进的速度缓慢,为了京畿重地安全,每个进城的人都得检查路引。
大热的天,这种情况下着实难熬。
拦在林谦马车前的是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一袭锦袍,腰悬佩饰。生的较为俊朗,但面相过于阴柔。
薄唇,眼角微挑的狭长眼睛,此人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身上带着酒气的林谦蹲在车辕旁,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的审视他。
“你谁呀,拦路何事?”
没想到此行所要见的这位居然是个大白天都要酗酒的人,锦衣青年有些愣神,随即拱手,“足下可是林谦公子当面?”
“我就是林谦,有事儿说,抱歉啊,酒喝得有点多,脑袋晕乎。”
林谦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蹲那儿都晃荡。如果不是手扶着车夫肩膀,估计都得栽下来。
锦衣青年注意到了林谦后面的那个梳着双丫髻的清丽少女,眼睛陡然放亮,暴殄佳人呐,一个丫鬟居然也生得如此动人。
被陌生人如此盯着,清儿低头躲在自家少爷身后。
林谦挑着眉毛,一副护短的样子,“喂喂,非礼勿视懂不,瞅啥呢?”
“哦,抱歉,在下虞书欣,受人所托,将此书信递交给林公子。”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林谦,然后再次施礼告退。面相阴柔了些,但礼仪方面没问题。
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林谦若有所思。
与预想当中的有点出入,居然没在城门口发难。
回到车厢里,林谦抽出信封里的信笺,清儿在旁乖巧好奇问道:“少爷,谁的信呀?信上讲了些什么?”
信上内容很简单,寥寥几行字,没营养的问候,一个地点,一个邀约。
他扬扬信纸,“一个叫赵轩的人,邀我明日去个叫霓裳阁的地方见他。”
他大声问外面,“德叔,听说过霓裳阁吗?”
“京城最大的青楼。”
听得这话,清儿瞪时睁大眼睛,紧紧抓住自家少爷胳膊,急的脱口道:“那种地方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