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了,在下不是识趣的人。”
“阁下,你会后悔。”
“未必。”
林谦笑容满面,用筷子压住大汉端杯的手。
要起身离开的大汉蓦然变色,惊骇不已,他的手动不了,像是长在了桌子上,又像是被长在桌上杯子吸的动弹不得,其实他明白,都不是,而是被这位看起来清逸出尘的年轻人用筷子压住了。
简单的两根筷子,压得他动弹不得,比坐地大爷飞天鹞子的功夫还要厉害。
大汉额头冒汗,今儿出门没看黄历,撞铁板上了。
满脸堆笑,“大爷,您看这全是误会,小的眼拙,不识真神当面,放小的一码吧?小的日后给您供奉香案,祈求平安,一定日日叩拜,一定。”
“乖乖坐下,在下问你几个事情,答得好了,你自可离去,可如果阁下的回答不能让在下满意,那么……”
林谦悄悄亮出一块色泽漆黑的牌子给他看,看到这块牌子,大汉想死的心都有了。
真想把自己的这对招子抠出来,居然找麻烦找到六扇门的官爷身上了。
他们这种在地面上混口食的人,最怕的就是六扇门的鹰爪孙,当然了,这都是背后的叫法,当面全是爷,惹不起也不敢惹的爷字辈。
“大人您有事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用小的八十岁老母发誓。”
“坐稳,喝酒。”
林谦给他倒了杯酒,压低声音道:“距离此处不远的洪桥街有座很是体面的府邸,可知此宅的主人是谁?”
“这个小的知道,这座宅子是户部侍郎乔五达乔大人的一处外宅。这位乔大人是个惧内之人,不愿意面对家里的黄脸婆,所以在外宅养了女人。”
“哦,你继续。”
“是,大人,洪桥街的这个女人是乔大人年前从霓裳阁带出来的,据说姿色绝美,尤擅细腰舞,乔大人每隔三五天就会过来这边留宿。”
林谦点点头,又问:“这位乔大人的人品官声如何?”
大汉起先还有些犹豫,林谦“嗯”了一声后,大汉转头狠狠地“呸”了一口,满脸的厌弃,低声道:“我们这些地面上混口食儿的人做事还有些底限,可这姓乔的王八蛋压根就不是人,那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接下来,大汉讲述了乔五达恶迹斑斑的往事,与那封书信上写的内容如出一辙,当真是死一百次都不为过。林谦决定了,就算最后无法通过测试,无法让此人接受王法制裁,也要干掉他。
“既然这位乔大人做过如此多的恶事,难道多年来,就无人去府衙擂鼓告官吗?”
大汉叹息道:“告了,可是没用,无人敢管。”说到这里,大汉看了看四周,然后凑近林谦压低了嗓音,“据说这个王八蛋背后站着太子呐。”
重新坐回了长凳上,摇摇头,“大人您也是衙门口的人,通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当今之世,除了皇城那位,还有何人敢管?我等小民命如草芥,死就是死了,残就残了,告官,呵呵,不想了。”
说到伤心处,大汉端杯喝酒,神色悲怆。
林谦目光闪动,“难道你……”
大汉眼眶红了,燃烧着仇恨与无奈,“不瞒大人,小人的表妹就是死在乔老贼之手,我那婶娘一家也因此事全家被灭门,小人与此贼不共戴天,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唉,如果不是家有老娘,小人早就舍弃这条贱命与之拼死一搏了。”
林谦给他斟满酒,两人碰杯,饮尽后,林谦低声问道:“如果有可能,我是说如果我有办法扳倒乔老贼,为你的表妹与婶娘一家人报仇,你会不会帮我?”
大汉浑身剧震,不敢置信的呆看着林谦,颤声道:“真,真能……”
林谦点头,大汉激动的离凳便要跪下,膝盖被一只脚拦住,令他下跪不得。只得重新坐下,“大人,只要能报仇,我梁七这条命都可拿去。”
“我要你的命没用,你附耳过来……”
林谦在他耳边小声道出要他办的事情,这个名叫梁七的大汉不停的点头“嗯嗯……”
事情交代妥当之后,林谦塞给他一张份额高达千两的银票。大汉推辞不受,但林谦硬塞。大汉只得收下,并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把事情办妥。
不要小看梁七这种地方蛇鼠的本事,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有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办正合适。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只要放在合适的位置上,都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大汉走了以后,林谦简单用了些酒菜,拿起桌上的竹笠戴在头上,也离开了燕来酒楼。
他再次去了霓裳阁,这次没有找柳如莺,而是去了西楼。根据梁七告诉他的事情,乔五达养在外宅的那个女人,就是出自西楼。
他要在这里打听一下那个女人的事情。
前两次过来,来去匆匆,没有仔细观察过这里,这次不同了。
林谦真是来消遣玩乐的。
……
夜幕下,霓裳阁灯光如画,楼上楼下喧嚣热闹。
这里不只是单纯的五座楼,周围还有许多房舍的建筑,楼本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楼下是隔板分隔开来的一间间宴乐堂室,楼上是一座座花厅与华丽绣房。
林谦来到西楼后,要了一间雅室。
这是楼上的小厅之一,隔绝室外的声浪,也无人打扰,做些什么事情也方便。
他不缺钱,出手大方,很快就盛筵酒菜满桌。
桌上的酒各有不同,分男女饮用。
林谦所用的是烈酒,纯高粱酿制,陪他的三位清倌人饮用的是淡酒,类似于女儿红一类,姑娘们给他敬酒的时候才用高粱。
三位清倌人年龄都不大,十五六岁左右的芳华妙龄,粉妆玉琢,善体人意。
坐在林谦身边的姑娘叫红儿,西楼颇有名气的红牌歌妓。边上那两位一个叫鸳儿,一个叫莲儿,都是艺名。
原来的名字从踏入这个地方的那天就已经随着一切忘记了。
或许有一天从良了,能再次回想起来,或许此生再也想不起来了。
酒至半酣,逐渐放浪形骸。
“少侠,饮酒过于单调,听奴家唱首曲子如何?”
“甚好,有劳姑娘了。”
鸳儿姑娘吹箫,莲儿姑娘弹琴,红儿姑娘妙曼的歌声荡气回肠,唱的是早年一位柳姓秀才的词句。
据说这位秀才下葬的那天,全京师的青楼女子为他送行。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
“想佳人妆楼顾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杆处,正恁凝愁……”
林谦听着,忽然感慨的叹息一声,三位姑娘看出他神色不对,奏唱稍歇,红儿大胆地询问道:“少侠可是嫌弃红儿的歌声入不了耳么?”
林谦摇头,道:“红儿姑娘的歌声妙曼无比,只是我感叹那柳秀才的才华罢了,对了,我听说这里有位叫柔云的姑娘,偏好柳秀才的诗词,尤擅细腰舞,将柳秀才的数首诗词都编成了舞蹈,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