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太史卓群才幽幽醒来,发现此刻自己正躺在一个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实的被子,他疑惑了一阵,猛地想起什么,连忙坐起身来,起身下床,却一个趔趄,原来是没注意脚下台阶,重重摔在了地上。门外的护卫吴青和白英闻声赶了进来,将太史卓群扶回了榻上。太史卓群揉了揉磕的生疼的脑袋,忙问道:“小公子怎么样了!”
“将军放心,广安公派人将小公子接回燕城将养了,广安公得知将军以换血之法舍身相救,便赏了将军千金,以做酬谢。”吴青说着,指了指房间一侧,太史卓群这才发现,那案上正摆着一盘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金锭。
“小公子走失,我身负重责,岂能领赏,何况是千金之重···”太史卓群叹了口气,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足足七日呢,这些日子老医士常来给小公子和将军熬药。”白英道
“竟有七日···那我得好好谢谢老医士。”太史卓群叹道。
吴青接道“那得等您回燕城再谢了,老医士跟着小公子一道回燕城了,广安公听说老医士用换血之法救治好了小公子,无论如何也要请老医士去燕城一见,正好老医士还在为小公子调理身子,故随之同去了。”
“那其他几位公子呢?”
“其他公子也虽广安公派来的车驾一同赶回燕城了。”白英道。
“那便好···”太史卓群忽然想到此行的目的,忙问:“四位公子的兵器···”
“嚯,将军您可不知道”白英兴奋地道:“铁面先生的铸造手艺实在出神入化,四把兵器都打好了不说,且外观都十分精致,锋利异常,削铁如泥,吹毛断刃”
吴青接道:“尤其云山公子的焚海枪,铁面先生竟在枪中锻入了一枚炎玉,握之手感炽热,出招隐隐有热浪激荡,配合云山公子的家传枪法,威势了得,应是四把兵器中最好的”
白英却道:“我看是瑾成公子的灭星刀更胜一筹,劈风无声,舞动不鸣,最适合战场杀伐。”
“焚海枪猛!”
“灭星刀狂!”吴青白英二人争论不休,太史卓群却松了口气,重新躺会榻上,这次也算是有惊无险。
一个方盒从怀中滑出,太史卓群起身打开一开,药香扑鼻,是那半枚续元丹。
“好香啊,这味道闻闻就提神”吴青白英贪婪的嗅了嗅,凑到太史卓群身前,搓着手蠢蠢欲动,吓得太史卓群连忙将盒子合上藏到身后,“你们干啥”
“跟你开玩笑啦”吴青笑着道:“多亏了这续元丹,用这七日补好你的元气,不然你失血那么多,恐怕三个月都无法下榻。”
太史卓群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吃了这药,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感谢老医士,毕竟他不仅救了自己,还用换血法治好了云渊,想到云渊,一个疑问忽然跃入太史卓群脑海。云渊身上的伤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且老医士还曾言云渊腹中曾有降火通血之药,这太怪异了,当日绑走云渊的到底是什么人,如今也毫无头绪。太史卓群重新起身,活动了活动四肢,除了腹中饥饿,竟再无大碍,太史卓群走到一旁,拿起武器架上的长枪,道
“吴青,白英,准备些饭食,吃完咱们出城。”
今日依旧是风雪天,但是酒足饭饱的三个北地汉子却并不畏惧,吴青和白英本来还担心太史卓群的身体,然而太史卓群却轻而易举的将二人摔倒,二人知太史卓群已然恢复,便不再多言,三人出城后沿着当日云渊自己回来的方向,一路逆行,一边走一边仔细搜索,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后,眼尖的白英调开一个略微凸起的雪包,找到了一件冻硬的小袄。
太史卓群辨认了一番,确认是云渊留下的,便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另外几个隆起的小包,翻开落雪一看,果不其然,正是云渊当日所穿的外衣。
方向对了。
三人驾马继续前进,在日落之前发现了一个坍塌的木房子。太史卓群三人一番搜查,在残垣断壁当中找到了不少氏罗人常用的器具。白英更是在一根断裂的柱子旁,发现了一捆断裂的绳子,绳上还有血迹,地上还有一个被砸扁的沙袋,而吴青则从一个脏兮兮的床上,找到了一件垫在床上的银白裘袍。
太史卓群见到这些,顿时领悟,他仿佛看到,有一群氏罗人将云渊绑在这柱子上,有人解去他的裘袍自己享用,另一人用沙袋捂着他小小的身躯,用力的击打。
事情渐渐明了,太史卓群握紧了拳头。
只是,他还有一事不明,云渊是怎么挣脱绳子的,这些绳子可都是寸许粗的麻绳,而从断裂的末端看,竟是生生挣断的。太史卓群铆足了劲使劲儿拽了拽麻绳,才勉强挣断几分。
可云渊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天色将晚,三人绕着房子搜寻了几圈,没有什么更有价值的收获,只好先返程,一路上,吴青和白英感叹云渊福大命大,竟走了这么远,而太史卓群一言不发,仔细思索着这当中的诸多问题。
那日抢走云渊的人体态并不像氏罗人一般高大,这人是谁,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如果只是虐杀,为何不当场行凶。千辛万苦的送到这里来囚禁,可这期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一个木屋好端端的怎么会坍塌。
他们并不知道,离他们不近不远的一颗雪松后,一个身着白袍的女子,藏在雪窠之中,两眼死死地盯着驾马而去的三人。
云渊被送回燕城后,长安公和乐安公,广安公三人也从驻所回到了燕城,广安公衣不解带来到云渊的住处,查看云渊的伤势,好在一直以来有老医士照顾,加上云渊年纪尚小,恢复力强,身体已有起色,不过五脏受损不比其他,需要静养多日才行。云渊一直在沉睡,好在脉象逐渐平稳,呼吸均匀,内脏的淤血余毒在老医士的医治下逐渐化去。按照老医士的预估,再有月余左右,腹部内伤便可痊愈,受损严重的心脉则需要慢慢调理,至少半年。至于何时醒来,老医士却不敢妄下定论。
云渊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有时,他会听到一些声音,在自己耳畔,诉说着一些过去的事,那个声音时常会提到关琳,提到秦柔,提到太史卓群,也会提到自己,云渊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李武义。他很想起身安慰,奈何浑身如灌铅,双眼也睁不开。
梦中,似乎听到了北风的嘶鸣,恍惚间似乎看到太史卓群大踏步前来,笑着要带他骑马。
梦境断断续续,有时会有噩梦,那柄天青偃月,却始终悬在他身边,将冲过来的魑魅魍魉尽数斩杀。
一日寒风呼啸,暴雪降临燕城,满城的梅花凌傲绽放,空气中弥漫着轻逸优雅的暗香,同天,云渊幽幽醒来。他感觉自己口中好渴,想要喝水。侍女玉珠第一时间发现,连忙报给广安公知晓,广安公放下一切,来到云渊的行院,眼底含泪满脸心疼的摸着云渊的额头,云渊看着面带疲色的广安公,低声唤道:
“爹···孩儿没事···孩儿让爹担心了···”
这一声细弱的呼唤,打破了广安公的心房。广安公将云渊拥入怀中,心疼的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一旁的侍女道:“小公子你可算醒了,这两个月,大人夜夜在床边守着,天亮才肯睡。”
“玉珠,别说这个了”李武义笑道:“快去弄点吃的,我也饿了,想必渊儿也饿了”
云渊笑着点点头。
“好的,大人。”
第二天,云山和如晦相约在院中比武,二人手持铁面生为他们锻造的兵器,叮叮咣咣,好生热闹,云渊从榻上坐起,看着窗外二人你来我往,切磋的火热,一时间看的呆了。广安公来到云渊的房间,见他看着窗外出神,知道云渊也动了习武之心,广安公不由得开始琢磨,要教云渊什么武学。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询问云渊,他带着云渊来到长安公的书房,乐安公此时也在,根据太史卓群之前调查的线索推测,云渊是被一群氏罗人抓走,长安公找来一个懂氏罗语的人说了几句,云渊顿时十分紧张,云渊告诉长安公,当日他被抓的时候,听到那些人说的正是这样的话,当长安公询问云渊是怎么走出来的,房子是怎么倒塌的时候,云渊却记不起来,只记得劫走自己的人中间有一个应该是周人,因为当时自己迷糊,一度以为那是秦柔,不过这一层云渊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告诉长安公和广安公,他们中间有一个是一位女子,且并不是氏罗人,而是周人,似乎位高权重,那群氏罗人都听命于此女。
待到玉珠送走了云渊,三位大公开始商议此事,定下计策,立即加派巡逻人手,巡视燕城及周边城池,此为一,第二,命人严密保护诸位小公子,云渊此次走失固然是意外,但是也说明有势力已经盯上了大公和他们的公子,大公们觉得,此次云渊自己走回来,未必是上天庇佑,也有可能是敌人要给他们一个警告,云渊身负如此重伤,现在看来,更像是一封战书。
由于云渊走失一事,瑾双受到了乐安公的重罚,原本此事乐安公并不知道,是如珩将瑾双所做的事情告诉了乐安公,乐安公表面上不当回事,对如珩说瑾双应是无心之失,然而背后里却重责了瑾双二十记家法,并禁足一月。后来此事不知什么原因被瑾双所知,从这一刻起,瑾双恨透了如珩,他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用指甲在墙上生生刻出上百个带血的死字。
再过半月便是新年,今年,朝廷位极人臣的三位大公之所以齐聚北都府,原因只有一个,因为皇帝今年准备在北都府的行宫庆贺新年,这可是头一回。至于为什么,百姓不解,但是三位大公可是心知肚明的。氏罗近来的异动已经惊动了朝廷,南疆战事刚刚平定,东海有商阳军和阳明海军坐镇,海寇之乱只是极小范围,而北方的氏罗,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一直是大周的心腹之患,即便是十五年前臣服了大周,却依然不可小觑。皇帝此次前来,正是要亲自探访一番,看看氏罗事态发展到何种地步。
御驾尚未亲至,上百车的年货却从京都长安送到了北都府,内侍总管高公公亲率大军押送,其中三十车是陛下送给三位大公的礼物,倒是让三位大公受宠若惊。至于剩下的七十车,则是因为皇帝早就在朝堂知会了众臣,故今年百官都为三公准备了例礼。虽然未必贵重,然而数目却有些繁杂,三公握着长长的礼单计划着如何回礼,一众公子们开心的很,从各自的礼单中挑选喜欢的东西,当中最多的是些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少有公子们喜欢的玩意儿,倒是皇帝准备的东西入了他们眼,皇帝命宫中巧匠,为三家的大公子都做了一件金丝软甲。这东西可让诸位小公子们羡慕不已,不过比起这金丝软甲,有一样东西更得小公子们青睐,也是宫中巧匠所制,名为九十九响盛世玲珑炮,一共有十七箱,准备在除夕之夜燃放,九九为极,明年马上是升平十七年,为每年祈福必放之物。这烟花每一箱都有一人多高,每一个又由九十九个筒组成,每个筒又有成年人的手臂那么粗,这九十九响据说每一响都是不同的花色绽放,这些烟花第一天送到时,众公子们就嚷嚷着要放一个试试,而高公公却连忙制止,让人拉了另外两车各式各样的烟花,也是宫中巧匠同制,虽然没有那九十九响盛世玲珑炮那般厉害,却也是不常见了,这可乐坏了众公子,只是一晚上的功夫,居然就放完了一车,各色的烟花在北都府的上空绽开,十分好看,燕城的百姓和孩子们都驻足观看,百姓家的孩子们纷纷觉得手中小小的砸炮不香了。
第二日,一众公子们觉得还不够尽兴,纷纷嚷着要燃放第二车,高公公被央求不过,只好答应,然而这一下却出了岔子,如珩和瑾宿点火时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烟花,几发烟火弹没有飞上天空,反而落入了民宅绽开,这可让周边的百姓遭了殃,好几家的宅院起了火,因为此时,长安公赔了人家不少金,还将余下的烟花全部没收。三家的小公子们没了玩物,只好排成一排坐在北都府的门口,看着老百姓家的孩子玩着烟花弹,顿时心生羡慕,然而长安公禁令在此,任何人不得给公子们提供烟花,故而他们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儿
长公主身子受不了长途颠簸,就留在了长安陪伴太后,皇帝安排十五岁的皇长子李煜代自己在长安携百官和诸位皇子王孙去太庙行祭礼,自己则在数十名禁军悍将和五千御林军的护送下,从长安一路北上,在除夕夜前三日到达燕城。
此时的燕城,家家张灯户户结彩,好一派热闹景象,到了除夕当晚,爆竹喧天花纸遍地,皇帝在行宫设家宴,宴请三公,两位公主和几位公子。
这还是一众公子头一次见到皇帝,早在几天前,三公主和九公主就为自家的几位公子准备好了新衣裳,其他公子从小就接触宫廷礼仪,唯独云渊是头一次,九公主思来想去,不想让云渊参与此次家宴,不论李武义如何劝说,就是不同意,实在是没有办法,李武义只好让玉珠带着云渊留在了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