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捡了一根小木条，也不理这父子俩，独自找了个空旷平整的地，画起曲辕犁的构造图来。

　　画着画着，感觉不太对，又起身过去看现在的直辕犁，然后擦掉重画。

　　李梁又是笑了笑，没搭理凌霄，只管干活。

　　终于画完了，还行，有模有样，凌霄扔掉木棍，拍了拍手，站起来准备和李木匠叫个板，发现李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侧，看着地上的曲辕犁，眼睛睁得老大。

　　他是木匠的儿子，没少给父亲打下手，一些农具的原理还是懂得一些的。先不说凌霄画的犁能不能提高效率，但这明显比现在的犁省木料啊，而且感觉也省铁。

　　关键是，九哥画得真好！

　　李野转头看着凌霄，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听不清楚。

　　凌霄很满意李野的表情，就是要你们震惊，再震惊一下李大木匠会不会更爽？

　　“李叔，过来看下小侄改进的犁！”

　　李木匠头都没抬，“自个玩吧，叔还干活呢。”发现儿子没在身边，“你杆在那儿干啥，过来做事啊。”

　　“父亲，你得过来看看，九哥他～他真的改了犁！”

　　见儿子认真，李梁也有些好奇，抖了抖身上的木屑，走了过来，心想看看你俩在玩什么把戏，然后他就看到了地上画着的曲辕犁构造图。

　　李梁慢慢蹲下身去，满是老茧的大手虚空悬着，沿着构造图的曲线，隔空一点一点顺，大手在空中不受控制地颤抖。

　　时间静止。

　　凌霄耐心等李梁站起身，笑眯眯地看着他，轻轻地问了一句。

　　“可还行？”

　　李梁此时无比相信凌霄就是世外高人的入世弟子，木匠是专业活，凌霄连种田都种不清楚，不是高人指点，怎么可能有改进犁的本事。

　　也没见凌霄去跟师学艺，只是被拍拍脑袋，就有了此等本事，怕真的是个神仙。

　　而且小九这孩子，明显比之前更加聪明，曲辕犁一事，前前后后想得十分周到。

　　凌霄先让李梁去找了铁官的一位朋友，然后引荐李梁见了铁官长，请求派铁匠打造新式的犁铲和犁壁。

　　铁官长居然真的同意了这莫名的要求，拿着新鲜出炉的铁犁铲和铁犁壁，李梁对凌霄又高看一层。

　　其实事情不复杂。

　　虽然盐铁属官家专营，但哪个衙门没有些小小的漏洞，有些机构甚至是漏洞无处不在，打个犁铲和犁壁，不算啥事。

　　再说一旦曲辕犁研发成功，真的能提高耕种效率，上报上去，相关人员都少不了封赏，有百利而无一害，铁官长干嘛不答应。至于研发失败，不就是损失两块铁的小事情吗。

　　李木匠的效率很高，这一日，凌霄正在重新给树桩缠绕新的破布，李野跑了过来。

　　“九哥，别练了，走走走，犁做好了。”

　　凌家的田垄上，凌川正在不停摆弄李木匠制作的曲辕犁，要不是等凌霄，估计已经牵牛下田试犁了。

　　曲辕犁的测试效果比预计的还要好，以凌川的估计，效率提高了一半还不止。特别是这新式犁还能控制耕地的深浅，让他这个资深农民赞叹不绝，同时又自豪无比。

　　以前的犁根本不能耕太深，不然一头牛都拉不动，现在不仅耕得比以前更深，看那牛的样子，明显轻松许多，要是健壮一点的牛，拉着犁估计能健步如飞。

　　“加上省下来的人力和牛力，绝对不止快一倍。”李木匠虽然种田不多，眼光却是不差。

　　得到确定的信息后，铁官长立即上报给南郑县令。

　　腊月的某一天，寒风刺骨，但凌家的田垄上却热气扑面，远近的农民挤满了田野，连气温都仿佛高了几度。

　　寒风吹不走人们的好奇心。

　　一切准备就绪，县令侯辅站在一群人的中间，大手一挥：“开始吧！”

　　凌川一握犁梢，紧张的心情瞬间平缓了许多，一挥手中的树枝，那只特意借来的健壮水牛轻松起步，曲辕犁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县令侯辅年纪不大，对农事颇有识见，几圈下来就看出了厉害，心中大喜，遥望长安方向，行揖礼。

　　“朝廷之福，万民之福！”

　　随行的一众官吏跟着齐声山呼：“朝廷之福，万民之福！”

　　随后，凌霄被侯辅接见。

　　“小民拜见县令大人。”

　　“快快免礼，凌霄，你于社稷有功，某一定如实向朝廷禀报。你的一些事，某也有所听闻，他日闲余，寻你一叙。”

　　侯辅眼神清洌，似要看穿某人，凌霄忽然有些心虚。

　　寻我一叙？

　　……*……

　　很快，也不是很快，正旦之后又二十天，凌霄再一次见到了侯辅。

　　“凌霄接旨——”

　　天凤二年正月二十，大新莽皇帝诏曰：

　　“南郑凌霄献曲辕犁于朝，于社稷有功，予以为贤，封爵公大夫，赐良田三顷，奴婢六人，百金……”

　　凌霄一边听旨，一边在心里给予了莽皇帝足够的鄙视，真小气。

　　曲辕犁这么大的大杀器，才给了一个公大夫的爵爷。朝廷有“民爵不过公乘”这个规定，但起码要顶格封赏，给个“公乘爵”吧，现在只给了第七等的“公大夫”，比公乘矮了一等。

　　最关键的是居然没跟着赐食邑，不然坐在家里收税赋，岂不悠哉。没有赐食邑，这所谓的爵位就没任何意义，该服役还得服役。

　　汉代有“泛赐民爵”的爱好，什么皇帝即位、立皇后、立太子、出现祥瑞等等，就会大赦天下，“赐民爵户一级”。这是啥意思，就是每户户主都能爵位升一级。

　　据史可考的，西汉到东汉四百多年的时间里，这样的“赐民爵”事例，就多达二百多次。

　　凌霄的父亲凌川，在家里种着田，爵位就已经累积到了四等爵“不更”，然而没什么卵用。从第九等爵“五大夫”开始，才算高爵，才可以免徭役。

　　其它奖励也很一般，所谓“百金”，并不是真正的黄金，而是钱，铜钱。

　　古代动不动就是“赐千金”、“赐万金”的，听着令人兴奋吧，但是哪来那么多黄金，按这种赐法，早赐完了。

　　“凡言黄金，真金也。不言黄，谓钱也”。（《汉书》）

　　赐百金，百是数词，金是量词，“一金”等于“万钱”，“百金”等于“百万钱”。

　　百万钱能干什么，差不多能买百亩良田，或者一套气派宅院。好吧，其实这赏赐还真不算少，特别对凌霄这样的苦逼人家来说，更是巨款。

　　莽皇帝给的最大赏赐，是那个“良田三顷”，良田每亩差不多值一万钱，三百亩良田，如果拿去卖，能值三百万。

　　注：汉代的计量方法和现代不一样，一亩地约为现代的195平方米左右，比现在一亩666.7平方米要少得多。

　　有人说王莽不是进行了土地改革，不让买卖？

　　这事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