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的恐吓,效果立杆见影。第二天,从陆远处得到消息,刘秀以家中有急事为由,辍学回南阳郡去了。
这事承包了凌霄一上午的好心情。
其实逼走刘秀,他自认为还算心慈手软,一开始的想法,他准备将谶言改一改,直接太学里的南阳刘秀,再派凌一和凌七将谶言投至长安城四处,以莽皇帝对谶言符命的态度,刘秀估计难逃此劫。即便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赶走刘秀,其实只是凌霄心血来潮,完全是因为酒桌上,他被刘秀那段话给打脸了,心中气愤难平,冲动所至。
现在想想,倒也不错,太学是儒家最高学府,高境界的博士一大堆,在里面修行进境很快,据陆远说,刘秀马上就要突破到儒家二境了,早点赶走,不仅能让他的修行速度变缓,最重要的是少在太学里结交同窗。
太学里的学生,都是儒家修行者中的佼佼者,刘秀每多一个同窗好友,竞争力就要强上一分。凌霄还没有考虑清楚和刘秀的关系,有机会打压一下,倒也不无不可。
……*……
未央宫宣室殿,身高七尺五寸的王莽,头戴通天冠,一般金黄色冠服,脚下厚底皮履,挺着胸,居高临下,看着站在下首的绣衣御史王磐,独特的嘶哑嗓音很大:“王磐,此事你怎么看?”
“回陛下,那蔡少公偏寻不着,有人说是去了极西之地昆仑。但无论如何,此事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兹事体大。”王磐只是表达自己观点,至于具体怎么办,听着就好。
王莽像是喃喃自语:“刘秀当为天子,刘秀当为天子……”
王磐猜不出自家这位皇帝堂叔的心思,低首不言。
王莽像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国师改名刘秀,予是清楚的,那年是建平元年,其父过世。现在国师重新改回原名刘歆,恰恰此时出现这等谶言,其意明显直指国师。”
“陛下,臣调查过,那蔡少公颇通星相占卜之术,此语坊间证实确系源于其口,恐怕并非故意暗指国师公,国师公忠诚于陛下,反而最不可能是那谶言所指。”
王莽摇了摇头:“谶言符命,乃天之道也,岂是寻常人等可以随意窥之的。予受命于天,得之于金匮符命,这世间钻营之徒众多,这两年,民间谶言符命四起,又有几起是真?算了,由它去吧,真查究起来,怕又是徒耗钱财。”
新朝改革之下,国库非但未见充盈,反而越来越穷,凡是要花钱的事,王莽都很头疼。
王磐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补充了一句:“陛下,太学里有一学生,名字就叫刘秀,来自南阳郡,不仅和那蔡少公是同乡,而且私下里有过往来。”
王莽鼓睛暴眼好像更鼓了些:“既然如此,你便去查查,事情做隐秘些,别太张扬,这种事,予不想再听人说起。”
“唯!”
要是凌霄知道此事,一定会感叹,要不说人家是位面之子呢,凌霄将刘秀吓得退学,想不到反而救了刘秀一命,不然绣衣卫一查,刘秀绝对是死路一条。
……*……
当然凌霄并不知道未央宫发生的事,吃过午饭,有人送来请柬。
打开请柬,带着淡淡的被称为西域异香的薰衣草香味。原来是《青玉案·章台街》谱好了曲,留香楼的黛姬姑娘请凌霄前往赏曲。
如此风雅之事,凌霄自然当仁不让,却又把小影姑娘气了个嘟嘟嘴,自家主人,已经是留香楼常客了,长安城总共呆了不过十几天,去留香楼,这是第三次。
见小影又撅着个小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两只小脚互相摩擦着,凌霄忍住笑,轻轻握起小影一双玉手,触手柔软,凌霄禁不住暧昧地摩挲着,直把小影弄得满脸娇红一片,这才意犹不尽地松开。
大笑道:“莫要想多了,我家小影才是最美的姑娘,我们去去就回。”
然后携着凌一和凌七,扬长而去,独自留下又羞又脑的小影。
今天那些江湖游侠大佬都不在,别看他们外面风光,其实财力都有限得很,留香楼这个销金窟,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但王留在,卫将军之子,家里有钱,住在留香楼都行。
王留坐在大厅舞台正前方的位子上,这是留香楼大厅最好的位子,演出结束之前,非达官贵人不可坐。王留虽然没有官职,但有爵位,自然能坐。
他背对着入口,有下人见凌霄进来,轻轻在他耳边提醒,王留起身,转身,也不管大厅坐着很多人,声音大得震耳:“凌兄弟,凌兄弟,这边来坐!”
今天是黛姬三天一场的演出,留香楼头牌的号召力惊人,诺大的厅堂几乎座无虚席,青年才俊有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更是不在少数。一看就知道都是大户人家,个个穿金戴玉,衣履光鲜。
辰初二刻,一阵清脆的锣响之后,后堂转出袅袅婷婷的三名女子,正是由两名丫鬟引路的黛姬一行。
黛姬仍然是一袭雪白缎衣,外罩薄纱罗,怀抱七弦古琴,脸上白纱掩盖,却掩不住清雅的气质。
凌霄嘴角翘起,回忆起那天揭开面纱的时刻,那惊世的容颜带着一丝羞涩,那丝羞涩一闪而没,却至今还让凌霄难以忘怀。甚至黛姬玉雕一般的容貌,都没有这丝羞涩让他记忆深刻。
很多男人喜欢羞涩的女孩子,越害羞越有征服欲。凌霄便是如此,他微笑的脸上多了些神往,冲着黛姬点了点头,他坐在如此显眼的位置,她应该看到了他。
果然,微不可察间,黛姬也点了点头。
大厅内掌声雷动,四下里,有激动的,口哨四起。
难怪有人说汉代有名的歌伎,一如明星,果然不是虚言。
坐定后的黛姬,也不说话,玉手在古琴上轻轻一弹,一声空弦音,松沉而幽远,如天地之宽广,江湖之辽阔,响遏行云。
四下杂声顿失,人们洗耳恭听。
一段幽远的前奏后,将听众带入一种远古的意境,黛姬开口唱道——
“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
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
琴声悠扬,歌声轻柔,有如天籁,有时像潺潺流水般的浅吟低唱,带着些许的凄美;有时又像喧市中的绚烂的灯火,光怪迷离。直至吟唱到“蓦然回首”,满天的云彩散去,天清地明,人群里只有那一个她,在对你甜甜微笑。
久寻而得的惊喜,让人情不自禁眼眶盈满热泪。
黛姬婉转曼妙的歌声随着琴声,戛然而止,热泪随之滚落。
欢呼声四起。
“居然是一首新曲,好听,太好听了!”
“再来一曲!”
“再来一曲!”
“余音袅袅,令人沉醉,黛姬,我爱你!”
“……”
“张方张大人打赏五百!”
“孙传孙大人打赏一千!”
“……”
“王留王大人打赏一万!!!”
“!!!”
听曲而已,一般打赏三五千,已是豪客,王留出手就是一万,震惊全场。
留香楼虽是青楼,但并没有所谓的答谢场景,你打赏了,歌伎就要下来陪你喝酒?
不存在的。
王留打赏巨款,一来确实倾慕黛姬,心存一亲芳泽的念想;二来歌词是凌霄写的,双方结交后,凌霄又是请客又是送酒的,很上道,王留很是喜欢,打赏也算是投桃报李;第三个原因,却是凌霄并不知道的。
一曲唱罢,黛姬谢幕,再次引起四下里一片惊叫。
谢幕,是要揭纱的。不露一点,如何继续引暴痴汉们的痴情?这方面,留香楼是专业的。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但那精致的容颜,足以让相思了三日、六日、九日……的各路痴汉们,聊慰相思。
“奴家谢过各位大人,此曲乃新曲,名为《青玉案·章台街》,歌词是汉中郡的凌霄凌会长所作。”黛姬一边说,一边遥指凌霄,并玉手相合,带头鼓掌。
青楼本是风雅之地,痴汉们里面诗人才子不少,闻听好词,倒并无争风吃醋之意,而是发自肺腑地鼓掌叫好。
“花千树,星如雨,写得真美!”
“众里寻他千百度,这是怎样的深情?妙!”
“哇,这位词作者好年轻!”
“凌霄,名字好陌生呢,如此才华,怎么会如此默默无闻,明日我等定要帮他扬名!”
“……”
凌霄满脸惶恐状,其实心里正爽:被人群吹的感觉真好!
黛姬冲凌霄展颜一笑,留香楼粉黛无颜色,四下一片吞咽之声,她转头看向某个角落,语气恭敬:“《青玉案·章台街》的曲子,是扬雄扬老师前日所谱!”
玉手所指,角落的一张小桌上,一壶浊酒,一个潦倒的老人,正在独酌。